1、中国疾病史研究的回顾与前瞻信阳师范学院(哲学社会科学版)第 31 卷第 6 期 2011 年 11 月JournalofXinyangNormalUniversity(Philos.Soc.Sci.Edit.)Vo1.31No.6Nov.2011?中国史研究?中国疾病史研究的回顾与前瞻叶宗宝(信阳师范学院历史文化学院,河南信阳 464000)摘要:中国疾病史研究最初是在医学史的脉络下展开的 ,目的在于总结和汲取前人应对疾病的历史经验.1980 年代以后,随着医疗技术的发展,疾病史在医界中的地位渐趋边缘化,而非医界人士加入了研究队伍.虽然目前在疾病自然史,疾病社会史和疾病文化史方面已取得丰硕研究
2、成果,但研究过于细琐,且视野不够宽广.及时吸收相关研究成果,沟通微观与宏观,是今后的发展趋势.关键词:疾病;疾病自然史;疾病社会史;疾病文化史中图分类号:K2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3-0964(2011)06-0128-05疾病与社会发展相始终,人类与疾病相抗争的历史记录汗牛充栋,然而长期以来,历史学者却很少把疾病史作为研究对象.直至 1980 年代,尤其是2003 年 SARS 疫情爆发后,疾病史才被部分历史学者关注,疾病史的研究不仅从感性层面丰富了人们对历史疾病的认知,而且也为了解“历史上的社会“提供了崭新视角.当然,作为一种新兴研究领域,目前疾病史在研究对象,理论视角和研究
3、方法等方面还处于探索阶段,不可避免地带有时代性的局限.如何正视这些问题并提出改进办法,是加深疾病史研究的一个前提.一,中国疾病史研究的发展人们最初研究疾病主要是探讨疾病的原因及防治方法,目的在于总结和汲取前人应对疾病的历史经验,在诊断治疗技术欠发达的近代社会更是如此.近代意义的疾病史研究,始于陈邦贤的中国医学史.该书设有疾病史专章,简要讨论了 35 种疾病的名称,诊断及治疗的历史演变,仅传染病就有 18种.陈邦贤多年“寝馈于医史研究 “,任过江苏省立医政学院医学史,疾病史教授,故其绪言所说“吾国历朝医学的演变向无记载的专书,自此书产生以后遂蔚然成为有系统之科学“1绪言,并非夸大其辞.1949
4、年以后,中医结束了近代以来中西医交融过程中日益边缘化的处境,疾病史研究也取得新进展.范行准中国预防医学思想史(华东医务生活社 1953 年),余云蚰古代疾病名侯疏义(人民卫生出版社 1953 年)都堪称这一时期的典范之作.然而,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这些研究在 6070 年代被迫中辍.及至 1980 年 10 月中华医史杂志复刊后,中国疾病史的研究队伍才不断壮大,研究范围也开始从病名考证,疾病认识与治疗史拓展到疾病社会文化史领域.将疾病医疗技术发展与社会变迁联系起来,立足于与科学技术相关的社会生活方面的研究,肇端于台湾历史学界.1987 年,梁其姿推出两篇论文明清预防天花措施之演变和明清医疗组织
5、:长江下游地区国家和民间的医疗机构,是早期研究疾病医疗社会史的代表.稍后,杜正胜在反思以往史学研究的基础上提出了“新社会史“ 这一概念,在其开列的 12 大项研究纲目中,“生命维护“,“ 生命的追求“和“ 生活礼俗 “已成为社会史关注的重要内容.1992 年 6 月,台湾“中央研究院 “史语所召开了“ 疾病 ,医疗和文化学术研讨会“, 不久又成立了生命医疗史研究室2 髂,不仅定期研讨,还将相关信息发布在国际互联网上进行宣传2.在此情况下,台湾的疾病医疗史研究开始蓬勃发展起来.截至 1997 年 6 月,仅 5 年时间里,生命医疗史研究室就举办了 48 次讨论会,发表报告 57 人次.1990收
6、稿日期:2011-10-26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10YJC770110);信阳师范学院2009 年度青年科研基金项目作者简介:叶宗宝(1973 一),男,河南固始人,历史学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为专门史,河南地方史.?128?叶宗宝:中国疾病史研究的回顾与前瞻一1999 年 10 年问,在新史学发表的疾病医疗史论文就有 41 篇盯踮.在中国大陆,随着人群,生活,救济,环境等过去被“ 宏大叙事“ 所遮蔽的课题进人史家视野 ,疾病史研究也拓展到了疾病与社会的关系方面.张志斌分析了历代疫情与政局,战争,地理环境,人口,灾荒,民俗及防疫措施的关系;马伯英中国医学文化史(上海人
7、出版社 1994 年)不仅论述了古代疫病流行情况,而且对历史人口,自然生态与疾病的关系做了探索性研究.张剑光三千年疫情(江西高校出版社 1998 年)从上古以迄晚清对我国历朝疫病及影响进行了描述,内容涉及疫病流行,认知与应对,以及疾病与战争,灾荒,政治,社会,环境,卫生,医家的关系.目前,以余新忠清代江南的瘟疫与社会(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03 年),瘟疫下的社会拯救:中国近世重大疫情与社会反应研究(中国书店出版社 2004 年),曹树基,李玉尚合着鼠疫:战争与和平中国的环境与社会变迁(12301960年)(山东画报出版社 2006 年),杨念群再造“病人“:中西医冲突下的空间政治(1832
8、1985)(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06 年),李洪河新中国的疫病流行与社会应对(19491959)(中共党史出版社 2007 年),张泰山民国时期的传染病与社会(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08 年)的出版为标志,中国大陆疾病史研究已进入了新时期.2006 年 8 月,为对前 20 年疾病医疗社会史研究进行反思与总结,南开大学社会史研究中心举办了首届“社会文化视野下的中国疾病医疗史研究“国际学术研讨会,来自美国,日本,韩国及中国香港,台湾和大陆的 50 余位学者针对疾病医疗社会文化史研究的问题与方法,殖民医学与中西医学文化交流,中国历史上疾疫与社会应对,中国近代的卫生观念与机制,中国历史上的医生
9、,医疗行为与药材等主题进行了交流与探讨,为研究的进一步深入奠定了基础.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中国疾病史将成为学界研究的一个热点.二,中国疾病史研究的内容中国疾病史研究发展至今,已涵括了诸多问题.从既有研究的侧重点和切人角度来看,主要有三个倾向,即疾病自然史,疾病社会史和疾病文化史.1.疾病自然史疾病自然史是历来医学家和医史学家关注的主题,重在探讨人类对疾病的认识以及医疗方法的形成与传衍,内容涉及疾病的原因,进程及其与自然环境变化的关系等.在中国医史论着里,疾病与医疗如同孪生姊妹一般都有描述,因而疾病自然史最初是作为医学史的附庸而出现的.如前所述,在陈邦贤的中国医学史中,疾病史就占了三分之一的篇
10、幅.在他看来,医学史就是以史学的方法研究医学何以能达到现代医学的进程,内容包括基础,临床医学的过去,现在,未来怎样,以及医家地位,学说演变,疾病变迁等等例言.正因如此,在他之后,疾病史逐渐成为医学史研究的重要内容.随着医学史的发展,疾病自然史研究也取得很大进展.范行准中国病史新义(中医古籍出版社1989 年重印版)以西医病名为目,分 13 篇阐述了每一种疾病的认识过程,对传染病还专辟一节进行探讨.其后,以李经纬为代表的医史学者对中国疫病史做了大量研究,内容包括急性传染病(如鼠疫,霍乱,猩红热,白喉,天花等),寄生虫病(如血吸虫病,钩虫病,丝虫病,黑热病等),慢性传染病(如麻风病,梅毒等),地方
11、病( 如克山病)等等.当然,围绕近代以来对中国社会造成重大影响的传染病,也出现了大量从临床医学,流行病学,社会学以及地理学等角度研究疾病史的论文5.由于这些研究主要由医学人士承担,故其内容也主要集中在医学史理论建构,医学人物和评价,以及医疗技术层面的专科史,疾病史等,在 20 世纪以前,在医疗手段较为落后的情况下,对于了解疾病流行及临床历史经验,提高诊断治疗水平有着重要作用.但是随着医学科学的进步,这一研究的临床实用价值逐渐降低,疾病史研究在医学界中的地位也渐趋边缘化.2.疾病社会史其实,疾病发生绝不是简单的生物过程,个人行为及社会环境都可能是致病因素.疾病发生后,受伤的不仅是病体,政治,经济
12、,社会,文化都经受着冲击.因而,疾病既是复合的身心事件,也是复杂的社会性事件.只有将疾病看做是人医生社会反应的复合体,或者将疾病与医学视为整个社会结构的一部分,才能促进疾病史研究的新进展.2006年,张大庆中国近代疾病社会史(山东教育出版社)问世 ,对 19121937 年中国的疾病构成与特性,疾病观念变迁,传染病防治,医疗卫生体系建构,卫生知识大众化,以及社会卫生,医患关系等问题进行了研究,可谓医界转向疾病社会史研究的代表.不过史界所从事的疾病社会史研究与医界不同,它关注的不是疾病本身,而是从疾病的角度审视历史社会及其变迁.余新忠以清代江南瘟疫为视角,通过钩沉中国近世的独特社会变迁,对近代化
13、特?】29.第 31 卷第 6 期信阳师范学院(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 年 11 月质,明清以来中国“公“ 领域以及国家和社会的关系等问题做出了回应.杨念群,曹树基于 2006 年分别出版了再造“病人“: 中西医冲突下的空间政治(18321985)和鼠疫:战争与和平中国的环境与社会变迁(12301960 年)(第二作者为李玉尚),前者以长时段叙事结构从第一个西医传教士伯驾登陆中国到赤脚医生体制的终结,把传教角色,疾病隐喻,空间冲突,生死控制,中西医疗资源的互动,社会动员技术,政治表象和乡土网络之间的紧张关系等,借助情境化的描述予以串接铺陈,展示了医疗作为隐喻和技术如何与近代政治构成波澜壮阔的
14、复杂纠葛状态.而曹树基,李玉尚在合着中,则紧扣“由生态变迁而导致的社会变迁以及由社会变迁而导致的生态变迁“这一主线 ,对鼠疫疫源地及疫情,战争与鼠疫的关系,鼠疫的流行模式,以及“国家医学“ 产生过程及其演变等问题进行了讨论.其他像余新忠瘟疫下的社会拯救:中国近世重大疫情与社会反应研究(中国书店出版社 2004 年),李洪河新中国的疫病流行与社会应对(19491959)(中共党史出版社 2007 年),张泰山民国时期的传染病与社会(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08 年)等着作,都对史期疫病流行及影响,疫病发生社会生态背景,以及国家社会的防疫实践及绩效等问题进行了研究.最近,以余新忠主编出版的清以来的
15、疾病,医疗和卫生以社会文化史为视角的探索(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09 年)为标志,疾病社会史研究又有新进展.该书内容有四个板块:(1)医疗社会文化史的理论与方法;(2)疾病及其社会应对;(3)中西交汇下的医生与医疗;(4) 近代境遇中的“ 卫生 “.这些都展现了疾病史研究之中西汇通,多元交融的新趋向.3.疾病文化史与大陆偏重疾病社会史不同,台湾在研究内容与方法上侧重于文化史.李建民围绕“长期历史中中国医籍是如何复制,阅读和重授的“,对艾灸历史,任脉学说,王莽人体刳剥实验,汉代“移病“ 现象,古代“禁方 “,“禹藏埋胞图“,明堂与阴阳等问题进行了系统研究或考证 j,其研究中医古脉源流,死
16、生分际以及医术中关于“看“ 的知识的力作发现古脉:中国古典医学与数术身体观(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07 年),被誉为 20 世纪 90 年代台湾新史学运动的代表作.其他学者及论文,如金仕起古代医者的角色兼论其身份与地位,李贞德汉唐之间医书中的生产之道,林富士试论中国早期.130.道教对于医药的态度,萧瑶汉宋间文献所见古代中国南方的地理环境与地方病及其影响,金中枢宋代几种社会福利制度局养院,安济坊,漏泽园,王德毅宋代的养老与慈幼,梁其姿疾病与方士之关系:元至清间医界的看法,张嘉凤“疾疫“ 与“相染“以“诸病源候论 “为中心试论魏晋至隋唐之间医籍的疾病观,祝平一身体,灵魂与天主:明末清初西学中的
17、人体生理知识,雷祥麟负责任的医生与有信仰的病人中西医论争与医病关系在民国时期的转变等,在研究内容或方法上都偏重于文化史 j.疾病文化史的另一表现是对疾病观念的研究.李经纬,张志斌合着的中医学思想史对原始疾病观,原始疾病防治思想,天人合系统论,正邪相争病因观,以及葛洪的道儒观,形神观,天人自然观,疾病认识等进行了研究.日本学者粟山茂久对中国疾病观念的形成,演变及人们应对疾病的方式也进行了探讨.从政治,思想,社会,人类学,文学艺术作品等角度解读疾病的文化史则为文史学者所热衷.余凤高认为:“ 从疾病的产生 ,传播到治疗形式的进展和演变,除生理学,病理学,治疗学之外,还涉及到考古学,人类学,宗教学等领
18、域,特另 U 是政治,经济,社会 ,文化等各方面的因素.“L 】2_他在山东画报出版社出版的呻吟声中的思索:人类疾病的背景文化(1999 年 ),解剖刀下的风景(2002 年), 流行病:从猖獗到颓败(2003 年),飘零的秋叶:肺结核文化史(2004 年), 病魔退却的历程:寻求治疗的背景文化(2009 年), 以及 2010 年复旦大学出版社出版的疾病阅读史等,都是此方面的研究成果.三,中国疾病史研究的问题及趋势从最初医学界关注疾病史,到疾病史在医学界渐趋边缘化,再到非医学界的人文学者跻身疾病史研究,中国疾病史经历了从“医学化“ 到“去医学化“的研究转变,前者侧重医学领域的技术史,后者则侧
19、重于疾病医疗的社会文化层面.尽管涉足疾病史的学者不在少数,但真正能客观呈现疾病的发生史及社会影响的仍是凤毛麟角.首先,研究队伍基本是游兵散勇状态,且多未受过疾病史学术训练.尤其在中国大陆,无论大学还是医学院,几乎没有独立的疾病医疗史研究中心.由于大学课堂未能传授疾病史知识,也没有引导疾病史爱好者自主研究的学术机构,因而只有那些视野开阔而颠踬前行的历史学者较早转向了这一领叶宗宝:中国疾病史研究的回顾与前瞻域.与此相反,疾病史在西方作为社会史的重要研究领域却较为成熟,不仅着名大学设有研究机构或医疗史系,且研究领域也涉及与疾病相关的方方面面.因此,借鉴西方成功经验,将疾病史有关课程以适当形式开设于大
20、学课堂,并通过学术机构或研究团体推进这一研究,才能实现“普及“ 与“提高“相结合,吸引更多学子从事疾病史研究.目前,曹树基主持的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成果田祖有神明清以来的自然灾害及其社会应对机制(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 2007 年)已通过团队合作,在文化与生态,灾荒与应对,生态政治学,微生物与社会变迁等方面都取得了让入耳目一新的研究成果,这表明通过团队力量实现跨学科合作是疾病史研究深人发展的必然趋势.其次,研究领域较为狭窄.中国疾病史研究目前存在四种倾向:一是在具体研究中引入疾病医疗因素以解释某些历史现象;二是通过考察或钩沉疾病医疗及相关问题揭示某些重要而被忽视的历史问题;三是探求疾病医疗与社会的互动;四是以疾病医疗本身或相关的某一内容为切入点,诠释社会历史变迁中某些重要面相.坦率地讲,二,三两种勉强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