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中国现代性的翻译学探询评罗选民翻译与中国现代性 王海瑛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外语研究与语言服务协同创新中心 摘 要： 翻译与中国现代性从哲学认识论的高度, 探索了作为整体的翻译活动在中国现代性的形成中所起的关键作用。该书所具有的“求新意志”体现在选题新颖、将教育行为和文化记忆两个全新概念引入翻译研究、对学界的众多旧题做了全新阐释等三方面。其多元化的研究视角既拓宽了译学研究的范围, 也丰富了中国现代性研究的途径。关键词： 中国现代性; 翻译现代性; 翻译研究的现代性; 作者简介：王海瑛,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云山青年学者, 外语研究与语言服务协同创新中心“亚太翻译与跨文化传播研究团队”成员, 博士, 讲
2、师, 研究方向:翻译史、戏剧翻译、翻译与跨文化传播。On Exploring Chinese Modernit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ranslation Studies:A Review of Translation and Chinese Modernity by Luo XuanminWang Haiying Abstract： Translation and Chinese Modernity by Luo Xuanmin explores the critical role of translation in the making of Chinese
3、modernity.The originality of the research, the introduction of the two new concepts“translation as education”and“cultural memory”, and the breakthroughs achieved in the discussion of old topics, are all manifestations of its pursuit of newness.The diverse perspectives adopted by the author not only
4、expand the territory of Translation Studies, but also broaden the range of approaches to the study of Chinese modernity.Keyword： Chinese modernity; translated modernity; modernity of Translation Studies; 1. 引言“现代性”这个概念在学界由来已久, 国内外从文学、美学、哲学、社会学等众多学科出发讨论现代性的论著可谓汗牛充栋。21 世纪, 文学和文化的现代性问题已经成为中国后现代主义研究者关注的
5、课题 (王宁 2002a:84) 。然而在翻译学界, 除了少数几位学者的研究外, 从翻译研究角度论述现代性的著作非常少见。就这一点而言, 罗选民新著翻译与中国现代性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该书于 2017 年 1 月由清华大学出版社出版, 作者站在哲学认识论的高度, 探索了作为整体的翻译活动在中国现代性的形成中所起的关键作用。虽说是一本文集, 但是经由“翻译与中国现代性”这个主题串联之后, 展现给读者的却是作者多年来从翻译学视角审视中国现代性形成过程中所涉及的方方面面, 为中国现代性的研究开辟了一片新的天地。2. 从“革故鼎新”到“究理探新”全书收文 16 篇, 按主题编入四章, 从各章标题的排列
6、可以看出全书的脉络走向。“革故鼎新”是第一章的核心词。该章探讨的是翻译活动在 20 世纪初语言革新和社会变革中所起的主导作用, 重点集中在严复、梁启超和鲁迅这三位启蒙思想家的翻译理论和实践上。严复之通过翻译宣传进化思想, 梁启超之通过翻译进行政治改良, 鲁迅之通过翻译变革语言进而变革中国文学最后改造中国社会, 三位中国近现代的启蒙思想家的翻译理论和实践都大大地推动了中国的现代性进程。此章三篇文章在“革故鼎新”上还有另一层解读。叶维廉对严复翻译标准的误读、学界对梁启超文学翻译实践的忽略、多年来翻译研究者对鲁迅“硬译”的批判, 都是应被摈弃的陈见。在批判陈见的同时, 作者通过丰富的史料、严谨的逻辑
7、、细致的分析得出了全新的结论。第二章首先以现代性所强调的理性概念为核心, 反思了我国当代的翻译研究在译学理论研究、译学方法研究、译学史论研究和相关学科研究等方面存在的问题, 特别强调要溯本清源从而加深对翻译本质的认识。然后以梁启超、陈寅恪、胡适、赵元任、吴宓等学者的翻译实践以及清华周刊为例, 逐一分析了中国第一学府清华大学作为教育机构在构建中国现代性中发挥的作用, 并提出“翻译是一种教育行为”的全新概念。接着又进一步分析了翻译作为教育行为的典型代表赵元任阿丽思漫游奇境记译本, 指出该译本的文化功能在于巩固了白话文在中国的地位、为创作和翻译“儿童本位文学”树立了典范。作者在本章对翻译学科发展及作
8、为教育行为的翻译实践的反思, 实际上为现代性所推崇的理性主义做了非常好的脚注。第三章借用萨义德的旅行理论将文化传播、文化自觉、文化记忆等概念与翻译及翻译研究有机地结合起来。无论是对跨文化传播与翻译的四个共同点的总结, 还是以文化自觉为基础从评价标准、选材标准、文化互补性和传播手段等四方面探讨如何加强典籍翻译, 都体现了作者对宏观主题的驾驭能力。接下来对德国阿斯曼夫妇的文化记忆理论的介绍, 并以鲁迅“硬译”为案例, 论述如何将文化记忆理论应用于翻译研究, 则展示了作者开拓翻译研究全新视角的良苦用心。关于传统话题归化/异化之争, 作者的结论令人耳目一新:直译/意译是互补性的两种翻译方法, 而归化/
9、异化是处于政治意识形态中的两个对立概念;传统意义上的归化/异化属于语言层面的区分, 现代意义上的归化/异化则是文化层面的区分, 前者是意译/直译的延伸与发展, 后者则是意译/直译的革命。最后一节作者结合自己重译莎剧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的悲剧的实践, 在分析了朱生豪、梁实秋和方平的三个经典译本的特点之后, 重点阐明了重译本的艺术追求。此章既有理论的探索, 又有实践的讨论;既有新概念的引介, 又有旧概念的辨析;既突出了作者底蕴深厚的译学理论素养, 又彰显了他非同一般的英汉双语功底。第四章与前三章略有不同, 核心词是“究理探新”, 作者从话语语言学、文学翻译、诗歌翻译、互文性理论及神学翻译五个方面考
10、察了翻译研究的跨学科理论建设问题。所究之理包括 Beaugrande 和 Dressler 所提的话语七标准, 钱锺书的化境论, Dryden 关于翻译的三分法在中国语境下的置换, 四位耶鲁学派代表学者的互文性研究成果, 以及神学翻译的标准问题。所探之新包括火箭式的话语认知模式, 从整体上解读的钱锺书的文学翻译观, 作为诗歌翻译最佳选择的衍译, 以及神学翻译的“四不译”。第四章的内容从语言学跨到文学, 从文学理论跨到神学思想, 为我们呈现了一位翻译研究学者宽广而深邃的学术背景。3. 从推陈出新到开疆扩土卡林内斯库指出, 随着时间的推移, “现代”主要指的是“求新意志”, 即“基于对传统的彻底批
11、判来进行革新和提高的计划” (2002:2) 。翻译与中国现代性所具有的“求新意志”是它不同于其他翻译类研究著作的重要特点, 主要表现在以下三方面。首先是选题新颖。“现代性”的概念并不新, 但是国内出版的从翻译研究的角度探讨中国现代性的著作, 较有影响力的仅有两本:刘禾的跨语际实践中译本和赵稀方的翻译现代性:晚清到五四的翻译研究。本书不论是从研究内容还是研究视角上, 都与这两本书有所不同。作为旅美华人学者, 刘禾论述翻译现代性时免不了在两种语言和文化之间“左右摇摆, 并且努力协调那些不可化约的差异” (刘禾 2014:2) , 后殖民的视角是她的著作中抹不去的烙印;而赵稀方 (2012) 集中
12、讨论的主要是启蒙现代性。相比而言, 罗选民 (2017) 既关注语言的现代性、文学的现代性、文化的现代性, 也关注教育的现代性、神学的现代性, 而所有这些又都指向一个终极目标:翻译研究的现代性。其次是将教育行为和文化记忆这两个全新概念引入到了翻译研究中。罗选民通过对清华大学的案例分析以及对赵元任阿丽思漫游奇境记译本的考察, 较为系统地提出:“翻译是一种教育行为, 也是实现教育目标的一种手段。翻译, 上至可以教育一个国家 (以此塑造该国的现代性) , 下至可以教育一个学人 (以此塑造学人的博雅品格) ” (2017:64-65, 82) 。他还指出:“翻译作为教育行为的这一基本功能在亚洲的大学里
13、体现得尤为突出, 因为这里见证了全球与本土、现代与传统的观念在不断变化的世界中所经历的持续冲突和对话。” (Luo 2015:1) 罗选民将文化记忆的理论引入翻译研究始于 2014 年, 2016 年他再次强调文化记忆的概念是推动翻译研究和文化传播的有利方法, 并进而提出了“大翻译、大数据和大格局”的概念。2017 年初, 他对“大翻译”又做了如下界定:一种结合文化记忆的翻译模式, 要求把典籍翻译当做持续的、动态的、多模态互文性阐释和构建过程, 有共时和历时两个维度, 包含宏观层面的语符翻译和放眼全球的跨学科翻译研究 (Luo 2017:1) 。第三是凡遇旧题必能新作。比如严复的翻译标准、鲁迅
14、的“硬译”、归化/异化等老生常谈的话题, 作者总能站在已有的研究成果上, 提出自己全新的见解。同理, 关于梁启超翻译实践的特色、文化传播与翻译研究的共同点、文化自觉对典籍英译的重要性、钱锺书的文学翻译观、衍译的诗歌翻译方法等等的讨论, 都是属于类似的推陈出新。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本书为众多初入研究之门的晚辈树立了一个从事科研的典范。此外, 研究视角的多元化是本书的另一大特色。通常因研究者学术兴趣和背景的限制, 翻译研究类的文集如果不是整合众人的力量成一册, 很难见到像本书这样能在理论的抽象与实践的具体、新概念的引介和旧概念的辨析、不同文类之间、各门学科之间达到如此高的平衡。这些和作者多年来的学
15、术研究涉猎广泛密不可分。“话语的认知模式与翻译的文本建构”是语言学的视角, “耶鲁解构学派的互文性研究及其对翻译的启示”是文学的视角, “文化传播与翻译研究”是传播学的视角, “文化自觉与典籍英译”和“文化记忆与翻译研究”是文化学的视角, “作为教育行为的翻译:早期清华案例研究”和“赵元任阿丽思漫游奇境记译本之教育行为研究”是教育学的视角, “神学翻译:在可译与不可译之间”是神学的视角。围绕翻译研究这一母题, 作者在不同学科间自由行走, 寻求他们与翻译学的最佳结合点。这一方面是翻译学跨学科性质的内在需要, 另一方面却在无形中拓宽了译学研究的疆土。4. 从中国现代性到翻译研究的现代性事实上, 本
16、书多元化的研究视角还拓宽了中国现代性研究的疆土。现代性在西方是一个多元的概念, 有着丰富的内涵。社会学家、哲学家、美学家等对现代性的定义都不尽相同, 可以说是“人人都谈而又人人言殊” (张法2002:3) 。汪民安 (2005) 等主编的现代性基本读本对西方学者关于现代性的讨论做了比较全面的译介, 而周与沉 (2009) 的长文“现代性的中国探询”也针对大陆学界对现代性问题的研究做了全面的总结。众学者有一个基本的共识, 那就是中国现代性是以西方为榜样的, 它源自西方又不同于西方, 有着自己的特点。借用詹姆逊的说法, 王宁就曾指出:中国现代性是从国外翻译过来后变了形的东西, 有多种版本, 是另类
17、的现代性;是经过了理论旅行之后建构的;它解构了西方文化和意识形态主导的“单一现代性”的“宏大叙事”之神话 (王宁 2002b:33, 2011:111;Wang 2012:101-102) 。翻译与中国现代性围绕 Swingewood 对现代性的定义展开 (罗选民 2017:VI) , 第一章强调了中国现代性的变革本质, 第二章突出科学理性, 第三章侧重理论的旅行, 第四章紧扣创新性, 可以说每一章都是在给翻译现代性 (translated modernity) 做脚注。中国现代性是外来的, 是在翻译活动中形成的。表面上看, “翻译现代性”和“另类现代性”一样, 是对中国现代性特质的一种描述,
18、 但实际上, 和“现代性”一样, “翻译现代性”这个同样是外来的术语, 在不同学者那里却有着不同的解读, 就本书作者而言, 亦是如此。书中有两处提到了“翻译现代性”。第一处是第一章第三节关于“易解与翻译现代性构建”的论述, 重点是讨论鲁迅的“硬译”和“易解”、“丰姿”在构建中国现代性上所起的作用及表现。为避免歧义, 作者特意用括号注明了英文, 并在下文提供了出处:“如果从翻译学的视角审视现代性, 刘禾 (2002) 的被译介的现代性已经为翻译的现代性研究树立了一个良好的榜样, 但中国的翻译现代性却是在鲁迅的翻译思想和翻译活动中萌芽和发展的” (罗选民2017:39) 。第二处是第二章的导言,
19、在介绍完该章第一节“中国当代翻译理论研究的几个基本问题”的主旨后, 作者写道:“翻译研究自身的现代性将促进中国文化与世界文化的交流, 翻译现代性与中国的现代性息息相关。” (ibid:47) 显然这里的“翻译现代性”应该理解为“翻译研究的现代性”。其实, 罗选民在借用刘禾的概念时埋下了一个伏笔。除了在第 47 页不经意地将“翻译研究的现代性”这一层含义纳入“翻译现代性”的概念之外, 他在书中还强调了中国的翻译研究迫切需要“做到溯本清源, 不断加深对翻译本质的认识” (ibid:46) , 不可人云亦云, “要批判性地接受西方理论, 取其精华, 去其糟粕, 这样才能有益于学术的发展” (ibid
20、:220) 。到了第 159 页, 他借用神学翻译研究对了解现代性的起源的重要性再次婉转地点明了构建翻译学科现代性的意图。而到了第 160 页, 他终于直抒胸臆, 阐明了自己探索翻译研究现代性的鸿鹄之志:“本章意不在而在以现代性的视角, 给后来的翻译研究者以启发, 为我国翻译理论建设注入现代性所折射出的精神和意旨, 以现代性的精神内核作为指引, 使我国的翻译研究溯及源头, 置身现世, 指向未来。”5. 结语Gentzler 曾直言, 当代翻译理论出版之初因涵盖太多理论而招致批评, 但书中的种种翻译研究对年轻学生有莫大启示, 可拓宽他们的视野, 所以在各种研究方法不断涌现的理论“爆炸”的时代,
21、这本书变得非常成功 (赵春雨2016:106) 。乍一看, 翻译与中国现代性也有集大成之感, 讨论的议题多, 引用的概念多, 涉及的学科多。但是站远一步审视, 我们会发现, 此书的价值不仅在于拓宽了翻译研究的范围, 更在于丰富了中国现代性研究的途径。事实上“现代性”的概念早已突破了历史分期的时间局限, 每一个时代都有自己对现代性的追求, 所以哈贝马斯称“现代性”为一项未完成的工程 (Habermas1997:38) 。罗选民在本书代序的结尾提到, “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今天, 单边主义已经缺少存在的土壤, 不论西方还是东方, 都面临着文化转型和文化调整期, 于是翻译又迎来了一个新的发展机遇” (
22、2017:IX) 。在“文化传播与翻译研究”和“文化自觉与典籍英译”这两篇文章中, 作者已经尝试描述 21 世纪翻译与中国现代性的特殊关系。如果能针对当代中国社会转型期的特点, 深入探讨翻译活动在参与 21 世纪中国现代性的构建中发挥的作用, 那将是一项具有前瞻性的研究。期待本书作者能有更多这方面的成果发表。参考文献1Habermas, Jrgen.Modernity:An unfinished projectA.In DEntrves, M.P.&S.Benhabib. (eds.) .Habermas and the Unfinished Project of Modernity:Crit
23、ical Essays on the Philosophical Discourse of ModernityC.Massachusetts:MIT Press, 1997:38-55. 2Luo, Xuanmin.Editorial:Translation as educational performanceJ.Asia Pacific Translation and Intercultural Studies, 2015 (1) :1-3. 3Luo, Xuanmin.Editorial:Cultural memory and big translationJ.Asia Pacific T
24、ranslation and Intercultural Studies, 2017 (1) :1-2. 4Wang, Ning.Translating modernity and reconstructing world literatureJ.Minnesota Review, 2012 (79) :101-112. 5卡林内斯库.现代性的五副面孔M.顾爱彬, 李瑞华, 译.北京:商务印书馆, 2002. 6刘禾.跨语际实践:文学, 民族文化与被译介的现代性 (中国:1900-1937) (修订译本) M.宋伟杰, 等, 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14:2. 7罗选民.文化记忆
25、与翻译研究J.中国外语, 2014 (3) :1, 41-44. 8罗选民.翻译与中国现代性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 2017. 9汪民安, 陈永国, 张云鹏.现代性基本读本C.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 2005. 10王宁.翻译文学与中国文化现代性J.清华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 2002a (S1) :84-89. 11王宁.现代性、翻译文学与中国现代文学经典重构J.文艺研究, 2002b (6) :32-40. 12王宁.消解“单一的现代性”:重构中国的另类现代性J.社会科学, 2011 (9) :108-116. 13张法.文艺与中国现代性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 2002. 14赵春雨.文化维度翻译研究的发展与转向-埃德温根茨勒访谈录J.外语教学, 2016 (6) :105-109. 15赵稀方.翻译现代性:晚清到五四的翻译研究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 2012. 16周与沉.现代性的中国探询-大陆学界现代性问题研究综述Z/OL. (2009-9-24) 2017-03-31https:/ Article.aspx?id=16462 注释(1) (1) 参见罗选民关于“大翻译、大数据和大格局:文化记忆下的中国形象建构与传播”的论述, “跨越边界:第一届作家、翻译家、评论家高峰论坛”主题发言,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 2016 年 11 月 25 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