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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落定.阿来.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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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源描述

1、尘埃落定尘埃落定尘埃落定尘埃落定阿来阿来阿来阿来一个 声势 显赫 的康 巴藏 族土 司,在 酒 后和 汉族 太太 生了 一个 傻瓜 儿子 。这 个 人人 都认 定的傻 子与 现实 生活 格格 不入 , 却 有 着超 时代 的预 感和 举止 , 成 为 土司 制度 兴衰 的见 证人 。 小说故 事精 彩曲 折动 人, 以 饱 含激 情的 笔墨 , 超 然 物外 的审 视目 光, 展 现 了浓 郁的 民族 风情 和土司 制度 的浪 漫秘 密。 作者 简介 一九 五九 年生 于四 川西 北部 阿坝 藏区 。履 历表 上列 为籍 贯的 马尔 康县 俗称 “ 四土 ” ,即四个 土司 统辖 之地 。八十

2、 年代 中期 开始 创作 。出 版过 小说 集 旧年 的血 迹 与诗 集 梭磨 河。 尘埃 落定 是其 第一 部长 篇小 说。 目录 第一 章第 二章 第三 章第 四章 第五 章第 六章第七 章第 八章 第九 章第 十章 第十 一章 第十 二章 第一 章 1野 画眉 那是 个下 雪的 早晨 ,我 躺在 床上 ,听 见一 群野 画眉 在窗 子外 边声 声叫 唤。 母亲 正在 铜盆 中洗 手, 她 把 一双 白净 修长 的手 浸泡 在温 暖的 牛奶 里, 嘘 嘘 地喘 着气 , 好像使 双手 漂亮 是件 十分 累人 的事 情。 她 用 手指 叩叩 铜盆 边沿 , 随 着 一声 响亮 , 盆 中 的

3、牛 奶 上荡起 细密 的波 纹, 鼓荡 起嗡 嗡的 回音 在屋 子里 飞翔 。 然后 ,她 叫了 一声 桑吉 卓玛 。 侍女 桑吉 卓玛 应声 端着 另一 个铜 盆走 了进 来。 那盆 牛奶 给放 到地 上。 母亲 软软 地叫 道:“ 来 呀 , 多 多 。 ” 一条 小狗 从柜 子下 面咿 咿晤 晤地 钻出 来, 先 在 地下 翻一 个跟 斗, 对 着 主 子摇摇 尾巴 , 这 才 把头 埋进 了铜 盆里 边。 盆 里 的牛 奶咽 得它 几乎 喘不 过气 来。 土 司 太太 很喜 欢听见 这种 自己 少少 一点 爱,就 把 人淹 得透 不过 气来 的声 音。她 听 着小 狗喝 奶时 透不 过

4、气 来 的声音 , 在 清 水中 洗手 。 一 边 洗, 一 边吩 咐侍 女卓 玛, 看 看我 -她的 儿子 醒了 没有 。 昨 天 , 我有点 发烧 ,母 亲就 睡在 了我 房里 。我 说: “ 阿 妈 , 我 醒 了 。 ”她走 到床 前, 用湿 湿的 手摸 摸我 的额 头, 说: “ 烧 已 经 退 了 。 ” 说完 ,她 就丢 开我 去看她白 净却 有点 掩不 住苍 老的 双手 。 每 次 梳洗 完毕 , 她 都 这样 。 现 在 , 她 梳 洗完 毕了 , 便 一 边看着 自己 的手 一日 日显 出苍 老的 迹象 ,一 边 等着 侍女 把水 泼到 楼下 的声 音。这 种 等待 总有

5、点提心 吊胆 的味 道。 水 从 高处 的盆 子里 倾泻 出去 , 跌 落 在楼 下石 板地 上, 分 崩 离析 的声 音会 使她的 身子 忍不 住痉 挛一 下。水 从 四楼 上倾 倒下 去,确 实 有点 粉身 碎骨 的味 道,有 点 惊心 动 魄 。但今 天, 厚厚 的积 雪吸 掉了 那声 音。 该到 声音 响起 时, 母亲 的身 子还 是抖 动了 一下 。我 听见 侍 女卓 玛美 丽的 嘴巴 在小 声响咕: 又不 是主 子自 己掉 下去 了。 我问 卓玛 : “ 你说 什么 ?”母 亲 问 我 : “ 这小 蹄子 她说 什么 ?”我 说 : “ 她 说 肚 子 痛 。 ”母 亲 问 卓 玛

6、 : “ 真是 肚子 痛吗 ?”我 替 她 回 答 : “ 又 不 痛 了 。 ”母亲 打开 一只 锡罐 , 一 只 小手 指伸 进去 , 挖 一 点油 脂, 擦 在 手背 上, 另 一 只小 手指 又 伸进去 , 也 挖 一点 油脂 擦在 另一 只手 背上 。 屋 子 里立 即弥 漫开 一股 辛辣 的味 道。 这 种 护肤 用 品是用 旱獭 油和 猪胰 子加 上寺 院献 上的 神秘 的印 度香 料混 合而 成。土 司 太太 ,也 就 是我 母亲 很会做 表示 厌恶 的表 情。 她做 了一 个这 样的 表情 ,说 : “ 这 东 西 其 实 是 很 臭 的 。 ”桑吉 卓玛 把一 只精 致的

7、匣子 捧到 她面 前,里 面 是土 司太 太左 手的 玉石 镯子 和右 手的 象 牙镯子 。太 太戴 上镯 子, 在手 腕上 转了 一圈 说: “ 我 又 瘦 了 。 ”侍 女 说 : “ 是 。 ”母 亲 说 : “ 你除 了这 个你 还会 说什 么 ?”“ 是 , 太 太 。 ”我想 土司 太太 会像 别人 一样 顺手 给她 一个 嘴巴 ,但 她 没有 。侍 女 的脸 蛋还 是因 为害 怕 变得红 扑扑 的。 土 司 太大 下楼 去用 早餐 。 卓 玛 侍立 在我 床前 , 侧 耳 倾听 太大 踩着 一级 级梯 子 到了楼 下, 便把 手伸 进被 子狠 狠掐 了我 一把 ,她 问: “ 我

8、什 么时 候说 肚子 痛? 我什 么时 候肚 子痛了 ?”我 说 : “ 你肚 子不 痛, 只想 下次 泼水 再重 一点 。 ”这句 话很 有作 用, 我把 腮帮 鼓起 来, 她不 得不 亲了 我一 口。 亲完 ,她 说, 可不 敢告 诉主子 啊。 我 的 双手 伸向 她怀 里, 一 对 小兔 一样 撞人 的乳 房就 在我 手心 里了 。 我 身 体里 面或 者是脑 袋里 面什 么地 方很 深很 热地 震荡 了一 下。 卓 玛 从我 手中 挣脱 出来 , 还 是 说 : “ 可不 敢 告诉 主 子 啊 。 ”这个 早上 ,我 第一 次从 女人 身上 感到 令人 愉快 的心 旌摇 荡。 桑 吉

9、卓 玛 骂 道 : “ 傻瓜 !”我揉 着结 了哆 的双 眼问 : “ 真的 ,到 底谁 是那 个傻 - 傻瓜 ?”“ 真是 一个 十足 的傻 瓜 !” 说完 , 她 也 不服 侍我 穿衣 服, 而 在 我胳 膊上 留下 一个 鸟啄 过似的 红斑 就走 开了 。她 留给 我的 疼痛 是叫 人十 分新 鲜又 特别 振奋 的。 窗外 ,雪 光 的照 耀多 么明 亮 !传来 了家 奴的 崽子 们追 打画 眉时 的欢 叫声 。而 我还 在床 上 ,躺在 熊皮 褥子 和一 大堆 丝绸 中间 , 侧 耳 倾听 侍女 的脚 步走 过了 长长 的回 廊, 看 来 , 她 真 是 不想回 来侍 候我 了。 于是

10、 ,我 一脚 踢开 被子 大叫 起来 。 在麦 其土 司辖 地上 ,没 有人 不知 道土 司第 二个 女人 所生 的儿 子是 一个 傻子 。 那个 傻子 就是 我。 除了 亲生 母亲 , 几 乎 所有 人都 喜欢 我是 现在 这个 样子 。 要 是 我是 个聪 明的 家伙 , 说 不 定早就 命归 黄泉 , 不 能 坐在 这里 , 就 着 一碗 茶胡 思乱 想了 。 土 司 的第 一个 老婆 是病 死的 。 我 的母亲 是一 个毛 皮药 材商 买来 送给 土司 的。 土 司 醉酒 后有 了我 , 所 以 , 我 就 只好 心甘 情愿 当 一个傻 子了 。 虽然 这样 ,方 圆几 百里 没有 人

11、不 知道 我, 这完 全因 为我 是土 司儿 子的 缘故 。如 果不 信,你去 当个 家奴 ,或 者百 姓的 绝顶 聪明 的儿 子试 试, 看看 有没 有人 会知 道你 。 我是 个傻 子。 我的 父亲 是皇 帝册 封的 辖制 数万 人众 的土 司。所以 ,侍 女不 来给 我穿 衣服 ,我 就会 大声 叫嚷 。 侍候 我的 人来 迟半 步, 我 只 一伸 腿, 绸 缎 被子 就水 一样 流淌 到地 板上 。 来 自 重叠 山口 以外的 汉地 丝绸 是些 多么 容易 流淌 的东 西啊 。从 小 到大 ,我 始 终弄 不懂 汉人 地方 为什 么会 是 我们十 分需 要的 丝绸 、 茶 叶 和盐 的

12、来 源, 更 是 我们 这些 土司 家族 权力 的来 源。 有 人 对我 说那 是因 为 天 气 的 缘 故 。 我 说 : “ 哦 ,天 气 的 缘 故 。 ” 心里 却想 , 也 许 吧, 但 肯定 不会 只是 天气 的 缘故。 那 么 , 天 气 为什 么不 把我 变成 另一 种东 西? 据我 所知 , 所 有 的地 方都 是有 天气 的。 起 雾了。 吹 风了 。 风 热 了, 雪 变成 了雨 。 风 冷 了, 雨 又变 成了 雪。 天 气使 一切 东西 发生 变化 , 当你眼 鼓鼓 地看 着它 就要 变成 另一 种东 西时 , 却 又 不得 不眨 一下 眼睛 了。 就 在 这一 瞬间

13、 , 一 切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可又有谁能在任何时候都不眨巴一下眼睛 ?祭祀的时候也是一样。享受 香火 的神 邸在 缭绕 的烟 雾背 后, 金面 孔上 彤红 的嘴 唇就 要张 开了 ,就 要欢 笑或 者哭 泣, 殿前 猛然 一阵 鼓号 声轰 然作 响, 吓 得 人浑 身哆 嗦, 一 眨 眼间 , 神 柢 们又 收敛 了表 情, 回 复 到无忧 无乐 的庄 严境 界中 去了 。 这天 早晨 下了 雪, 是 开 春以 来的 第一 场雪 。 只 有 春雪 才会 如此 滋润 绵密 , 不 至 于一 下 来就被 风给 刮走 了, 也只 有春 雪才 会铺 展得 那么 深远 ,才 会把 满世 界的 光芒

14、都汇 聚起 来。满世 界的 雪光 都汇 聚在 我床 上的 丝绸 上面 。我 十 分担 心丝 绸和 那些 光芒 一起 流走 了。 心中竟 然涌 上了 惜别 的忧 伤。 闪 烁 的光 锥子 一样 刺痛 了心 房, 我 放 声大 哭。 听 见 哭声 , 我 的 奶娘德 钦莫 措跌 跌撞 撞地 从外 边冲 了进 来。她 ,并 不 是很 老,却 喜 欢做 出一 副上 了年 纪的 样 子 。她生 下第 一个 孩子 后就 成了 我的 奶娘 ,因 为 她的 孩子 生下 不久 就死 掉了 。那 时 我已 经三 个 月了, 母亲 焦急 地等 着我 做一 个知 道自 己来 到这 个世 界的 表情 。 一个 月时 我

15、坚 决不 笑。两个 月时 任何 人都 不能 使我 的双 眼对 任何 呼唤 做出 反应 。 土司 父亲 像他 平常 发布 命令 一样 对他 的儿 子说 : “ 对 我 笑 一 个 吧 。 ” 见没 有反 应, 他 一 改温和 的口 吻, 十分 严厉 地说 : “ 对我 笑一 个, 笑啊 ,你 听到 了吗 ?” 他那 模样 真是 好笑 。我一咧 嘴, 一 汪 涎水 从嘴 角掉 了下 来。 母 亲 别过 脸, 想 起 有我 时父 亲也 是这 个样 子, 泪 水 止 不住流 下了 脸腮 。母 亲这 一气 ,奶 水就 干了 。她 干脆 说: “ 这样 的娃 娃, 叫他 饿死 算了 。 ”父亲 并不 十分

16、 在意 ,叫 管 家带 上十 个银 元和 一包 茶叶 ,送 到 刚死 了私 生子 的德 钦莫 措 那里, 使 她 能施 一道 斋僧 茶, 给 死 娃娃 做个 小小 的道 场。 管 家 当然 领会 了主 子的 意思 。 早 上 出去, 下午 就把 奶娘 领来 了。 走到 寨门 口, 几条 恶犬 狂吠 不已 ,管 家对 她说 : “ 叫它 们认 识你的 气 味 。 ”奶娘 从怀 里掏 出块 馍馍 , 分 成 几块 , 每 块 上吐 点口 水, 扔 出 去, 狗 们 立即 就不 咬了 , 跳起来 , 在 空 中接 住了 馍馍 。 之 后 , 它 们 跑过 去围 着奶 娘转 了一 圈, 用 嘴 撩起

17、她的 长裙 , 嗅 嗅她的 脚,又 嗅 嗅她 的腿 ,证 实 了她 的气 味和 施食 者的 气味 是一 样的 ,这 才竖 起尾 巴摇 晃起 来 。几只 狗开 口大 嚼, 管家 拉着 奶娘 进了 官寨 大门 。 土司 心里 十分 满意 。新 来 的奶 娘脸 上虽 然还 有悲 痛的 颜色 ,但 奶汁 却溢 出来 打湿 了衣 服 。这时 , 我 正 在尽 我所 能放 声大 哭。 土 司 太太 没有 了奶 水, 却 还 试图 用那 空空 的东 西堵 住傻瓜 儿子 的嘴 巴。 父 亲 用拐 杖在 地上 拄出 很大 的声 音, 说 : “ 不 要 哭 了 , 奶 娘 来 了 。 ” 我就 听懂了 似的 止

18、住 了哭 声。 奶 娘 把我 从母 亲手 中接 过去 。 我 立 即就 找到 了饱 满的 乳房 。 她 的 奶 水像涌 泉一 样, 而且 是那 样地 甘甜 。我 还尝 到了 痛苦 的味 道, 和原 野上 那些 花啊 草啊 的味 道。而我 母亲 的奶 水更 多的 是五 额六 色的 想法 ,把 我的 小脑 袋涨 得嗡 嗡作 响。 我那 小胃 很快 就给 装得 满满 当当 了。 为 表 示满 意, 我 把 一泡 尿撤 在奶 娘身 上。 奶 娘 在 我松开 奶头 时, 背 过 身去 哭了 起来 。 就 在 这之 前不 久, 她 夭 折的 儿子 由喇 嘛们 念了 超度 经, 用牛毛 毯子 包好 ,沉 入

19、深 潭水 葬了 。 母 亲 说 : “ 晦 气 , 呸 ! ”奶 娘 说 : “ 主子 ,饶 我这 一回 ,我 实在 是忍 不住 了。 ” 母亲 叫她 自己 打自 己一 记耳 光。如今 我已 经十 三岁 了。 这许 多年 里, 奶娘 和许 多下 人一 样, 洞悉 了土 司家 的许 多秘 密,就不 再那 么规 矩了 。 她 也 以为 我很 傻, 常 当着 我的 面说 : “ 主子 , 呸 !下人 , 呸 !” 同时 , 把随手 塞进 口中 的东 西 -被子 里絮 的羊 毛啦 ,衣 服 上绽 出的 一段 线头 啦,和 着 唾液 狠狠 地吐 在墙上 。 只 是 这一 二年 , 她 好 像已 经没 有

20、力 气吐 到原 来的 高度 上去 了。 于 是 , 她 就干 脆做 出 很老的 样子 。 我大 声哭 喊时 ,奶 娘跌 跌撞 撞地 跑了 进来 : “ 求求 你少 爷, 不要 叫太 太听 到。 ”而我 哭喊 ,是 因为 这样 非常 痛快 。 奶 娘 又 对 我 说 : “ 少 爷 , 下 雪 了 啊 。 ”下雪 跟我 有什 么关 系呢 ?但我 确实 就不 哭了 。从 床 上看 出去 ,小 小 窗口 中镶 着一 方蓝 得令人 心悸 的天 空。 她 把 我扶 起来 一点 , 我 才 看见 厚厚 的雪 重重 地压 在树 枝上 面。 我 嘴 一咧 又想哭 。 她 赶 紧 说 : “ 你 看 , 画 眉

21、 下 山 来 了 。 ”“ 真的 ?”“ 是的 ,它 们下 山来 了。 听, 它们 在叫 你们 这些 娃娃 去和 它们 玩耍 。 ”于是 , 我 就 乖乖 地叫 她穿 上了 衣服 。 天 啊 , 你 看 我终 于说 到画 眉这 里来 了。 天 啊 , 你 看我这 一头 的汗 水。 画 眉 在我 们这 地方 都是 野生 的。 天 阴 时谁 也不 知道 它们 在什 么地 方。 天 将放晴 , 它 们 就全 部飞 出来 歌唱 了, 歌 声 婉转 嘹亮 。 画 眉 不长 于飞 行; 它 们 只会 从高 处飞 到 低处, 所 以 轻易 不会 下到 很低 的地 方。 但 一 下雪 可就 不一 样了 , 原

22、 来 的居 处找 不到 吃的 , 就 只好来 到有 人的 地方 。 画眉 是给 春雪 压下 山来 的。和母 亲一 起吃 饭时 ,就 有人 不断 进来 问事 了。 先是 跛子 管家 进来 问等 会儿 少爷 要去 雪地 里玩 , 要 不 要换 双暖 和的 靴子 , 并 说 , 要 是 老爷 在 是 要 叫 换 的 。 母 亲 就 说 : “ 跛子 你给 我滚 出去 ,把 那 破靴 子挂 在脖 子上 给我 滚出 去 !” 管家出 去了 ,当 然没 有把 靴子 吊在 脖子 上, 也不 是滚 出去 的。 不一 会儿 , 他 又 拐进 来报 告, 说 科 巴寨 里给 赶上 山去 的女 麻疯 在雪 中找 不

23、到 吃的 , 下 山来了 。母 亲 赶 紧 问 : “ 她现 在到 了哪 里 ?”“ 半路 上跌 进抓 野猪 的陷 阱里 去了 。 ”“ 会 爬 出 来 的 。 ”“ 她爬 不出 来, 正在 洞里 大声 叫唤 呢。 ”“ 那 还 不 赶 紧 埋 了 ! ”“ 活埋 吗 ?”“ 那我 不管 ,反 正不 能叫 麻疯 闯进 寨子 里来 。 ”之后 是布 施寺 庙的 事,给 耕 种我 家土 地的 百姓 们发 放种 子的 事。屋 里 的黄 铜火 盆上 燃 着旺旺 的木 炭, 不多 久, 我的 汗水 就下 来了 。 办了 一会 儿公 事,母 亲 平常 总挂 在脸 上的 倦怠 神情 消失 了。她 的 脸像

24、有一 盏灯 在里 面 点着似 的闪 烁着 光彩 。 我 只 顾看 她栩 栩生 辉的 脸了 , 连 她 问我 句什 么都 没有 听见 。 于 是 , 她 生气了 , 加 大 了 声 音 说 : “ 你说 你要 什么 ?”我 说 : “ 画 眉 叫 我 了 。 ”土司 太太 立即 就失 去了 耐心 , 气 冲 冲地 出去 了。 我 慢 慢喝 茶, 这 一 点上 , 我 很有 身为 一个贵 族的 派头 。 喝 第 二碗 茶的 时候 , 楼 上 的经 堂铃 鼓大 作, 我 知 道土 司太 太又 去关 照僧 人 们的营 生了 。 要 是 我不 是傻 子就 不会 在这 时扫 了母 亲的 兴。 这 几 天,

25、 她 正 充分 享受 着土 司的 权力。 父 亲 带着 哥哥 到省 城告 我们 的邻 居汪 波土 司。 最 先 , 父 亲 梦见 汪波 土司 捡走 了他 戒指 上脱落 的珊 瑚。 喇 嘛 说这 不是 个好 梦。 果 然 , 不 久 就有 边界 上一 个小 头人 率领 手下 十多 家人 背叛了 我们 ,投 到 汪波 土司 那边 去了 。父 亲 派人 执了 厚礼 去讨 还被 拒绝 。后 一次 派人 带了 金 条 ,言明 只买 那叛 徒的 脑袋 , 其 他 百 姓、 土 地 就奉 送给 汪波 土司 了。 结 果 金条 给退 了回 来。 还 说什么 ,汪 波土 司要 是杀 了有 功之 人, 自己 的人

26、 也要 像麦 其土 司的 人一 样四 散奔 逃。 麦其 土司 无奈 ,从 一 个镶 银嵌 珠的 箱子 里取 出清 朝皇 帝颁 发的 五品 官印 和一 张地 图, 到中华 民国 四川 省军 政府 告状 去了 。 我们 麦其 一家 , 除 了 我和 母亲 , 还 有 父亲 , 还 有 一个 同父 异母 的哥 哥, 之 外 , 还 有 一 个同父 异母 的姐 姐和 经商 的叔 叔去 了印 度。后 来,姐 姐 又从 那个 白衣 之邦 去了 更加 遥远 的英 国 。都说 那是 一个 很大 的国 家, 有 一 个外 号是 叫做 日不 落帝 国。 我 问 过父 亲, 大 的 国家 就永 远 都是白 天吗 ?

27、父 亲 笑 笑 , 说 : “ 你 这 个 傻 瓜 。 ”现在 他们 都不 在我 身边 ,我 很寂 寞。 我 就 说 : “ 画 眉 啊 。 ”说完 就起 身下 楼去 了。 刚 走 到楼 下, 几 个 家奴 的孩 子就 把我 围了 起来 。 父 母 亲经 常对 我说, 瞧瞧 吧, 他们 都是 你的 牲口 。 我的 双脚 刚踏 上天 井里 铺地 的石 板, 这些 将来 的牲 口们就围 了过 来。 他 们 脚上 没有 靴子 , 身 上 没有 皮袍 , 看 上 去却 并不 比我 更怕 寒冷 。 他 们都 站 在那里 等我 发出 命令 呢。 我的 命令 是: 我 们 去 逮 画 眉 。 ”他们 的脸

28、上立 即泛 起了 红光 。 我一 挥手 , 喊 一 嗓子 什么 , 就 带 着一 群下 人的 崽子 , 一 群 小家 奴冲 出了 寨门 。 我 们从 里向外 这一 冲, 一 群 看门 狗受 到了 惊吓 , 便 疯 狂地 叫开 了, 给 这 个早 晨增 加了 欢乐 气氛 。 好 大的雪 !外面 的天 地又 亮堂 又宽 广。 我 的 奴隶 们也 兴奋 地大 声鼓 噪。 他 们 用赤 脚踢 开积 雪, 捡些冻 得硬 梆梆 的石 头揣 在杯 里。而 画 眉们 正翘 着暗 黄色 的尾 羽蹦 来蹦 去,顺 着 墙根 一带 没 有积雪 的地 方寻 找食 物。 我 只 喊 一 声 : “ 开始 !”就和 我的

29、 小奴 隶们 扑向 了那 些画 眉。画 眉 们不 能往 高处 飞,急 急 忙忙 窜到 挨近 河边 的 果园中 去了 。 我 们 从深 过脚 踩的 积雪 中跌 跌撞 撞地 向下 扑去 。 画 眉 们无 路可 逃, 纷 纷 被石 头 击中。 身 子 一歪 , 脑 袋 就扎 进蓬 松的 积雪 中去 了。 那 些 侥幸 活着 的只 好顾 头不 顾腚 , 把 小小 的脑袋 钻进 石缝 和树 根中 间, 最后 落入 了我 们手 中。 这是 我在 少年 时代 指挥 的战 斗, 这样 地成 功而 且完 美。 我又 分派 手下 人有 的回 寨子 取火 ,有 的 上苹 果树 和梨 树去 折干 枯的 枝条 ,最 机

30、 灵最 胆 大的就 到厨 房里 偷盐 。其 他 人留 下来 在冬 天的 果园 中清 扫积 雪,我 们 必须 要有 一块 生一 堆野 火和十 来个 人围 火而 坐的 地方 。 偷 盐 的索 郎泽 郎算 是我 的亲 信。 他 去 得最 快也 来得 最快 。 我 接过盐 ,并 且吩 咐他 ,你 也帮 着扫 雪吧 。他 就喘 着粗 气开 始扫 雪。他 扫 雪是 用脚 一下 一下 去 踢 ,就这 样, 也 比 另外 那些 家伙 快了 很多 。 所 以 , 当 他 故意 把雪 踢到 我脸 上, 我 也 不怪 罪他 。 即使是 奴隶 ; 有 人 也有 权更 被宠 爱一 点。 对 于 一个 统治 者, 这 可

31、 以算 是一 条真 理。 是 一 条有 用的真 理。 正 是 因为 这个 , 我 才 容 忍了 眼下 这种 犯上 的行 为, 被 钻 进脖 子的 雪弄 得咯 咯地 笑 了起来 。 火很 快生 起来 。 大 家 都给 那些 画眉 拔毛 。 索 郎 泽郎 不先 把画 眉弄 死就 往下 拔毛 , 活 生 生的小 鸟在 他手 下吱 吱惨 叫, 弄 得 人起 一身 鸡皮 疙瘩 , 他 却 一副 若无 其事 的样 子。 好 在 火上 很快就 飘出 了使 人心 安的 鸟肉 香味 。不 一会 儿, 每人 肚子 里都 装进 了三 五只 画眉 ,野 画眉 。 2 “ 辖日 ”这时 ,土 司太 太楼 上楼 下叫 人

32、找 我。 要是 父亲 在家 , 绝 不 会阻 止我 这一 类游 戏。 可 这 几天 是母 亲在 家主 持一 应事 务, 情 况 就多少 有些 不同 ; 最 后 , 下 人 在果 园里 找到 了我 。 这 时 , 太 阳 正升 上天 空, 雪 光 晃得 人睁 不 开眼睛 。 我 满 手血 污, 在 细 细啃 着小 鸟们 小小 的骨 头。 我 混 同在 一群 满手 满脸 血污 的家 奴的 孩子中 间回 到寨 子里 , 看 门 狗嗅 到了 新鲜 的血 腥味 而对 着我 们狂 吠起 来。 进 得 大门 , 仰 脸 就 看见母 亲立 在楼 上一 张严 厉的 脸俯 视着 下面 。那 几个 小家 奴就 在她

33、 的目 光下 颤抖 起来 。 我被 领上 楼在 火盆 边烤 打湿 的衣 服。 天井 里却 响起 了皮 鞭飞 舞的 声音 。这 声音 有点 像鹰 在空 中掠 过。 我想 ,这 时我 恨母 亲,恨麦 其土 司太 太。 而她 牙痛 似的 捧着 脸腮 说: “ 你身 上长 着的 可不 是下 贱的 骨头 。 ”骨头 ,在 我们 这里 是一 个很 重要 的词 ,与 其同 义的 另一 个词 叫做 根子 。根 子 是 一 个 短 促 的 词 : “ 尼 。 ”骨头 则是 一个 骄傲 的词 : “ 辖 日 。 ”世界 是水 ,火 ,风 ,空 。人 群的 构成 乃是 骨头 ,或 者根 子。 听着 母亲 说话 ,

34、感 受 着新 换衣 服的 温暖 , 我 也 想想 一下 骨头 的问 题, 但 我 最终 什么 也 想不出 来, 却 听 见画 眉想 在我 肚子 里展 开翅 膀, 听 见 皮鞭 落在 我将 来的 牲口 们身 上, 我 少 年 的眼泪 就流 下来 了。 土 司 太太 以为 儿子 已经 后悔 了, 摸 摸 我的 脑袋 , 说 : “ 儿子 阿, 你 要 记住 ,你可 以把 他们 当马 骑, 当狗 打, 就是 不能 把他 们当 人看 。 ” 她觉 得自 己非 常聪 明, 但我 觉得聪明 人也 有很 蠢的 地方 。 我 虽 然是 个傻 子, 却 也 自有 人所 不及 的地 方。 于 是 脸上 还挂 着泪

35、 水的我 ,忍 不住 嘿嘿 地笑 了。 我听 见管 家、 奶娘 、侍 女都 在问 ,少 爷这 是怎 么了 ?但我 却没 有看 见他 们。 我想 自己 是把眼 睛闭 上了 。但 实际 上我 的眼 睛是 睁开 的, 便大 叫一 声: “ 我的 眼睛 不在 了 !”意思 是说 ,我 什么 都看 不到 了。 土司 儿子 的双 眼红 肿起 来, 一点 光就 让他 感到 钢针 锥刺 似的 痛苦 。 专攻 医术 的门 巴喇 嘛说 是被 雪光 刺伤 了。 他燃 了柏 枝和 一些 草药 ,用 呛人 的烟 子熏 我,叫人 觉得 他是 在替 那些 画眉 报仇 。 喇 嘛 又把 药王 菩萨 像请 来挂 在床 前。 不

36、 一 会儿 , 大 喊 大 叫的我 就安 静下 来。 醒来 时, 门巴 喇嘛 取来 一碗 净水 。关 上窗 子后 ,他 叫我 睁开 眼睛 看看 碗里 有什 么东 西。 我看 见夜 空中 星星 一样 的光 芒。光 是 从水 中升 起的 气泡 上放 射出 来的 。再 看 就看 到碗 底下躺 着些 饱满 的麦 粒。 麦子 从芽 口上 吐出 一个 又一 个亮 晶晶 的水 泡。 看了 一会 儿, 我感 到眼 睛清 凉多 了。门巴 喇嘛 磕头 谢过 药王 菩萨 ,收 拾起 一应 道具 回经 堂为 我念 经祈 祷。 我小 睡了 一会 儿,又给 门口 咚咚 的磕 头声 惊醒 了。另 是索 郎泽 郎的 母亲 跪

37、在 太太 面前 ,请 求放 了她 苦命 的儿 子 。母 亲 问 我 : “ 看见 了吗 ?”“ 看 见 了 。 ”“ 真的 看见 了吗 ?”“ 真 的 看 见 了 。 ” 得 到 了 肯 定 的 答 复 , 土 司 太 大 说 : “ 把吊 着的 小杂 种放 下来 , 赏 他 二 十皮鞭 !” 一个 母亲 对另 于个 做母 亲的 道了 谢, 下楼 去了 ;她 嘤嘤 的哭 声叫 人疑 心已 经到 了夏天, 一群 群蜜 蜂在 花间 盘旋 。 啊, 还是 趁我 不能 四处 走动 时来 说说 我们 的骨 头吧 。 在我 们信 奉的 教法 所在 的地 方, 骨头 被叫 做种 姓。 释迎 牟尼 就出 身于

38、 一个 高贵 的种 姓。那里 是印 度 -白衣 之邦 。 而 在 我们 权力 所在 的地 方, 中 国 -黑衣 之邦 , 骨 头 被看 成和 门坎 有关的 一种 东西 。那 个 不容 易翻 译确 切的 词大 概是 指把 门开 在高 处还 是低 处。如 果 真是 这样 的话, 土 司 家的 门是 该开 在一 个很 高的 地方 。 我 的 母亲 是一 个出 身贫 贱的 女子 。 她 到 了麦 其 家后却 非常 在乎 这些 东西 。她 总是 想用 一大 堆这 种东 西塞 满傻 瓜儿 子的 脑袋 。 我 问 她 : “ 门开 得那 么高 ,难 道我 们能 从云 端里 出入 吗 ?她只 好苦 笑。 “

39、那我 们不 是土 司而 是神 仙了 。 ”她的 傻瓜 儿子 这样 对她 说。她 很 失望 地苦 笑,并 做 出一 副要 我感 到内 疚的 恨铁 不成 钢 的样子 。 麦其 土司 的官 寨的 确很 高。 七 层 楼面 加上 房顶 , 再 加 上一 层地 牢有 二十 丈高 。 里 面 众 多的房 间和 众多 的门 用楼 梯和 走廊 连接 , 纷 繁 复杂 犹如 世事 和人 心。 官 寨 占据 着形 胜之 地, 在两条 小河 交汇 处一 道龙 脉的 顶端 ,俯 视着 下面 河滩 上的 几十 座石 头寨 子。 寨子 里住 的人 家叫 做 “ 科巴 “ 。这 几十 户人 家是 一种 骨头 ,一 种 “

40、辖日 “ 。 种 地 之 外 ,还随 时听 从土 司的 召唤 , 到 官 寨里 来干 各种 杂活 儿, 在 我 家东 西三 百六 十里 , 南 北 四百 一 十里的 地盘 , 三 百 多个 寨子 , 两 千 多户 的辖 地上 担任 信差 。 科 巴 们的 谚语 说: 火 烧 屁股 是土 司信上 的鸡 毛。 官寨 上召 唤送 信的 锣声 一响 ,哪 怕你 亲娘 正在 咽气 你也 得立 马上 路。顺着 河谷 远望 ,就 可 以看 到那 些河 谷和 山间 一个 又一 个寨 子他 们 依靠 耕种 和畜 牧为 生 。每个 寨子 都有 一个 级别 不同 的头 人。 头 人 们统 辖寨 子, 我 们 土司

41、家再 节制 头人 。 那 些 头人 节制的 人就 称之 为百 姓。 这 是 一个 人数 众多 的阶 层。 这 又 是一 种骨 头的 人。 这 个 阶层 的人 有 可能升 迁, 使 自 己的 骨头 因为 贵族 的血 液充 溢而 变得 沉重 。 但 更 大的 可能 是堕 落, 而 且 一旦 堕落就 难以 翻身 了。 因 为 土司 喜欢 更多 自由 的百 姓变 成没 有自 由的 家奴 。 家 奴 是牲 口, 可 以 任意买 卖任 意驱 使。 而 且 , 要 使 自由 人不 断地 变成 奴隶 那也 十分 简单 , 只 要 针对 人类 容易 犯 下的错 误订 立一 些规 矩就 可以 了。 这比 那些 有

42、经 验的 猎人 设下 的陷 阱还 要十 拿九 稳。索郎 泽郎 的母 亲就 是这 样。 她本 来是 一个 百姓 的女 儿, 那 么 她非 常自 然地 就是 一个 百姓 了。 作 为 百姓 , 土 司 只能 通过头 人向 她索 贡支 差。 结 果 , 她 却 不等 成婚 就和 男人 有了 孩子 , 因 此 触犯 有关 私生 子的 律 条而使 自己 与儿 子一 道成 了没 有自 由的 家奴 。 后来 有写 书的 人说 , 土 司 们没 有法 律。 是 的 , 我 们 并不 把这 一切 写在 纸上 , 但 它是 一 种规矩 , 不 用 书写 也是 铭心 刻骨 的。 而 且 比如 今许 多写 在纸 上的

43、 东西 还有 效力 。 我 问 : 难 道 不是这 样吗 ?从时 间很 深远 的地 方传 来了 十分 肯定 的声 音, 隆隆 地说 ,是 这样 ,是 这样 。总而 言之 ,我 们 在那 个时 代订 出的 规矩 是叫 人向 下而 不是 叫人 向上 的。骨 头 沉重 高贵 的人是 制作 这种 规范 的艺 术家 。 骨头 把人 分出 高下 。 土司 。土司 下面 是头 人。 头人 管百 姓。 然后 才是 科巴 (信差 而不 是信 使 ), 然 后 是家 奴。 这 之 外, 还 有 一类 地位 可以 随时 变化 的人。 他 们是 僧侣 , 手 工 艺人 , 巫 师 , 说 唱 艺人 。 对 这 一类

44、人, 土 司对 他们 要放 纵一 些, 前 提是只 要他 们不 叫土 司产 生不 知道 拿他 们怎 么办 好的 感觉 就行 了。 有个 喇嘛 曾经 对我 说:雪 山 栅栏 中居 住的 藏族 人,面 对 罪恶 时是 非不 分就 像沉 默的 汉 族人; 而在 没有 什么 欢乐 可言 时, 却显 得那 么欢 乐又 像印 度人 。 中国 ,在 我们 的语 言中 叫做 “ 迦那 “ 。意 思是 黑衣 之邦 。印度 ,叫 做 “ 迦格 “ 。意 思是 白衣 之邦 。那个 喇嘛 后来 受了 麦其 土司 的惩 罚,因 为 他总 是去 思考 些大 家都 不愿 深究 的问 题。他 是在被 割去 了舌 头, 尝 到

45、 了不 能言 语的 痛苦 后才 死去 的。 关 于 这个 问题 我是 这样 想的 : 释 加 牟尼之 前, 是 先 知的 时代 , 之 后 , 我 们 就再 也不 需要 用自 己的 脑子 来思 考了 。 如 果你 觉得 自 己是杰 出的 人, 而 又 不是 生为 贵族 , 那 就 做一 个喇 嘛为 人们 描绘 来世 的图 景吧 ; 如 果 你觉 得 关于现 在, 关 于人 生, 有 话不 能不 说, 那 就赶 快。 否 则, 等 到没 有了 舌头 , 那 就 什么 也说 不 出来了 。 君 不 见, 那 些 想要 说点 什么 的舌 头已 经烂 掉了 。 百 姓 们有 时确 实想 说点 什么 ,

46、 但 这 些人一 直要 等到 要死 了, 才会 讲点 什 么。 好的 临终 语言 有如 下这 些:-给我 一口 蜜酒 。-请在 我口 中放 一小 块玉 石吧 。-天就 要亮 了。-我找 不到 我的 脚了 。-天哪 ,天 哪。-鬼, 鬼呀 !等等 ,等 等。3桑 吉卓 玛我记 事是 从那 个下 雪的 早晨 开始 的, 是我 十三 岁那 个早 晨开 始的 。 春天 的第 一场 雪就 叫我 害了 雪盲 。家丁 们鞭 打索 郎泽 郎的 声音 ,使 我红 肿的 双眼 感到 了清 凉。 母亲 吩咐 奶娘 : “ 好好 照顾少 爷 。 ”太太 一走 ,美 丽的 侍女 卓玛 也要 跟着 走了 。我 甩掉 蒙在

47、 眼睛 上的 毛巾 ,大 声喊 道: “ 我要卓 玛 !”我 并 没 有 叫 母 亲 陪 我 , 但 她 却 说 : “ 好吧 , 我 们 就不 走了 , 这 里 陪你 吧。 ” 但我 的小 小 脑袋怎 么能 理会 这么 多的 事情 呢。 只是 把卓 玛温 软的 手紧 紧抓 住, 不一 会儿 就睡 着了 。再次 醒来 已经 是晚 上。寨 子 下面 的桥 头上 传来 一个 女人 长声 呼喊 的苍 凉的 声音 。是 谁 家的孩 子把 魂丢 在鬼 魂时 常出 没的 地方 了,做 母 亲的 正在 唤他 回家 。而 我 对趴 在床 头上 的侍 女说 : “ 卓 玛 , 我 要 你 , 卓 玛 。 ”卓玛

48、 吃吃 地笑 了起 来。 她又 掐我 一把 ,便 光光 地滑 到我 被子 里来 了。 有一 首歌 是这 样唱 的: 罪过 的姑 娘呀 ,水一 样流 到我 怀里 了。 什么 样水 中的 鱼呀 , 游到 人梦 中去 了。 可不 要惊 动了 他们 , 罪过 的和 尚和 美丽 的姑 娘呀 !在关 于我 们世 界起 源的 神话 中, 有个 不知 在哪 里居 住的 神人 说声 : “ 哈 “ 立即 就有 了虚空 。神 人 又 对 虚 空 说 声 : “ 哈 ! ” 就有 了水 、 火 和 尘埃 。 再 说 声那 个神 奇的 “ 哈 “ 风就 吹动 着世 界 在 虚 空 中 旋 转 起 来 。那 天 ,我

49、在 黑 暗 中 捧 起 卓 玛 的 乳 房 ,也 是 非 常 惊 喜 地 叫 了 一 声 : “ 哈 !”卓玛 嘴里 却含 糊不 清。 她说 : “ 唔 唔 唔唔 ”一个 水与 火的 世界 ,一 个光 与尘 埃的 世界 就飞 快地 旋转 起来 。这 年,我 十 三,卓 玛 十 八 。十八 岁的 桑吉 卓玛 把我 抱在 她的 身子 上面 。 十三 岁的 我的 身子 里面 什么 东西 火一 样燃 烧。她 说 : “ 你 进 去 吧 , 进 去 吧 。 ” 就像 她身 子什 么地 方有 一道 门一 样。 而 我 确实 也有 进到 什么里 面去 的强 烈欲 望。 她 说 : “ 你 这 个 傻 瓜 , 傻 瓜 。 ” 然后 ,她 的手 握住 我那 里, 叫我 进去 了。十三 岁的 我, 大叫 一声 ,爆 炸了 。 这个 世界 一下 就没 有了 。 到了 早上 ,我 那 有所 好转 的眼 睛又 肿得 睁不 开了 。卓 玛 红着 脸对 着母 亲的 耳朵 说了 句 什么, 土司 大太 看她 儿子 一眼 ,忍 不住 笑了 ,同 时顺 手就 给了 美丽 的侍 女一 个耳 光。 门巴 喇嘛 又来 了。 母 亲 说 : “ 老爷 就要 回来 了, 看你 把少 爷的 眼睛 治成 了什 么样 子。 ”喇 嘛 说 : “ 少爷 是看 见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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