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本文系作者参与的国家985工程南京大学宗教与文化创新基地课题(编号105206200500014) 的阶段性成果。作者简介:张仲娟 (1979 - ) ,女,河北保定人,南京大学哲学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宗教学。高永旺(1974 - ) ,男,河北邯郸人,南京大学哲学系,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佛学。简论儒佛道三教关系的演变及发展规律张仲娟 高永旺(南京大学,江苏南京210093)摘 要:儒佛道三教是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的三大基础。儒佛道三教关系的演变与发展构成了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的内在矛盾和发展动力及方向。本文从儒佛道三教关系入手,探讨其演变和发展的规律, 进而昭示中国传统文化的发展规律。儒佛
2、道三教是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的三大基础。自佛教传入中国之后,与中国传统思想文化,尤其是儒道两家互补互融, 逐步形成中国化的佛教。佛教在与儒道两家斗争冲突、互补互融中不断发展,逐渐形成了以儒家为主、佛道为辅的“三教合一” 、 “三元一体”的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的基本格局。探讨儒佛道三教关系的演变和发展关系,了解中国传统文化的历史价值与现代意义,有利于更好地继承和发扬中华民族优秀的文化遗产,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一、儒道两家几乎同时兴起于春秋时期。在百家争鸣之际,尽管儒道两家几乎是沿着相反的道路各自独立发展, 但同其他学派一样 ,二者通过互相交流和自由争鸣,经历着彼此影响和相互交融的过程。儒佛道三教
3、关系的形成始于两汉之际的佛教初传。佛教自传入中国,便与中国传统文化结合起来。佛教最初被视为黄老道术的一种,与神仙道家思想相关,例如把佛陀视为神仙, 把涅槃看作无为 ,把轮回转生看成神灵不灭。佛教是比较成熟的宗教,对道家的态度有一个利用的过程。例如, 对“老子化胡说”采取容忍、默认的态度。佛教还将道家与道教相区别, 引道家为同道 ,利用道家来攻击道教,对道教特有的方术加以批评, 对神仙不死之术加以否定。由于佛教主张“无生”,道教追求“无死”,佛道两家自始就存在矛盾。佛教对儒学则采取妥协、调和、迎合的态度为主,贯穿其整个历史发展进程。虽然佛教偶尔也提出过超越儒家, 而更多的是主张儒佛两家共存共荣。
4、这主要是因为儒学是中华民族之根,佛教当然而必须与儒家调和, 方能在中华大地上立足生根。再者佛教儒学化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如佛教的翻译就是向儒学妥协的一个重要方面。佛教对来自儒道的挑战进行多方面回应。从“王道政治” 、 “教化功能” 、 “夷夏之辩” 、 “伦理纲常”做出充分的反驳 ,并底气十足地说“苟有大德,不拘于小 ” 1 。佛教方面在牟子理惑论 中最早提出“三教一致”论, 因而牟子理惑论被视为三教关系的开端,其作者站在佛教立场上引老子、孔子之语为佛教辩护,论证佛与儒道本质并无二致 ,其基点是立足于三教的社会功能。传统儒学对待佛教,一开始就持排斥、敌视的态度。即使后期宋明理学吸收了大量的佛教思
5、想,但对其仍然采取了排斥、批评的立场, 认为佛教违理、悖德。后来儒道经常站在一起。道教对佛教初传持否定态度,认为其是“ 斯毁之行”, 如, “不孝父母” 、 “饮食” 、 “乞食 ”等等。道教的“老子化胡说”之根本意义是指老子的地位高于佛陀,而其隐含的另一层意思则是 “通过老子化胡说融入统一的华夏文化之中, 这与华夏民族历史形成的自我中心论和大一统观有很大关系”,而这对佛教初传及佛教融入中国传统文化极其有利,因此“佛教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对 老子化胡说是予以默认的, 史籍中未见有任何对此持异议的记载 ” 2 。这本身也是一种三教一致论。同样讲三教一致, 可以从不同立场、不同角度和不同目的提出。例
6、如,佛教为了能够在中土立根,需要缓和与儒道关系, 往往对儒学加以吸收,以彰显自己的学说。尽管如此, 从不同角度看儒佛道三教的关系,呈现出三教一致的态势。例如, 儒道佛关于人生的最高价值实现与最终追求是成圣成仙成佛,三者在理论上相互会通。佛教利用道的内涵的丰富性、模糊性、外延性而为其所用。三者目的都是有利于社会的安定、封建统治的稳定和宗法制度的加强。二、魏晋南北朝时期,儒佛道三教各自的势力比较巩固, 矛盾激化。这一重要阶段是儒佛道三教关系全面展开和发展时期。三教之间相互争论、相互融合,在争论中融合,在融合中争论。这一时期的讨论辩驳事件常常有帝王的参与。佛学与玄学交融并进入学术界、哲学界、思想界。
7、由于佛教借助玄学大弘其道,并且在社会经济生活中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 ,必然与儒家和道教的矛盾也越来越大。儒家是官方思想,道教则从民间转向官方。佛教的势力不断壮大必然涉及到许多问题, 使帝王的三教政策有较大的浮动变化 ,这也与这时的社会政治经济有很大关系。政治从统一走向分裂,出于政治需要, 采取不同的宗教文化政策。北方许多少数民族最终选择儒家。两汉经学地位下降,玄学地位上升,道教发展 ,佛教崛起。儒学独尊后,三教关系在矛盾冲突中并存并进。那么如何看待儒学的地位呢? 从实际作用出发,儒学仍是正宗, 发挥着正统文化的作用。这主要因为儒学的基本思想 ,如对王道政治、伦理名教的重视 ,是最适合封建社会且为
8、封建社会统治者须臾不可离的思想。另一方面,儒学始终是国学,佛道两家尚未达到国教地位, 社会一般遵循儒学的道德规范。北周武帝总结以往经验教训,重新回到以儒学为主的态度上来。确立三教关系以儒为先,以道为次,以佛为末 ,标志着思想界和统治者对儒家思想正统地位的认定, 对恢复隋唐时期的儒学地位奠定了基础。但是 ,此一时期许多封建王朝对佛教加以利用和扶持。北齐文宣帝高洋为了强调鲜卑人的优越地位,于公元 555年沙汰道教,灭道兴佛 ,强迫道士剔发当和尚。北周帝王也多好佛。道教与封建王权往往有冲突,而道教的改革往往迎合统治者 ,视儒为同盟军,没有受到太严厉的限制和打击。两次灭佛(北魏太武帝武力灭佛和北周武帝
9、的灭佛) 后不久, 佛教得到了迅速恢复。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三教一致论,各教都有。晋宋之际的隐士宗炳在 明佛论中提出 ,“孔、老、如来,虽三训殊路, 而习善共辙也。 ”(弘明集卷二)佛教在神不灭论中亦有三教一致的思想。梁武帝的三教同源说, 把儒和道说成是来源于佛教 ,说佛迁三弟子来华教化,认为老子、周公、孔子都是佛陀的弟子。这样, 既抬高了佛教 ,也提倡了儒道两家 ,并作伪经 清净法行经 。说“三教虽殊,劝善义一 ,涂迹诚异, 理会则同。 ” 3 儒佛一家、儒佛一致此时特别盛行。东晋慧远作沙门论, 南朝僧人作 白黑论 。道教的三教同源说可源于 老子化胡经,并可上溯到早期的老子化胡说。南齐道士张融在
10、门律中认为儒佛道根本一致 ,并特别指出:“佛也与道, 逗极无二 ,寂然不动, 致本则同,感而遂通, 达迹成异”,儒道二者迹异而本同,差别是人们对它们的看法不同。张融的门律类似与家训,其思想通源二道。道教 正一论等亦有此主张。此一时期的重大事件是儒道两家常常站在儒学的立场上对佛教批评社会经济、王道政治、伦理纲常、哲学理论等提出责难,并随心所欲地解释佛。 弘明集中详细记载了因果报应之争、夷夏之辩、佛法与名教、神灭与神不灭之争等诸多历史学术资料。在南方,实际利益上的斗争比较多 ,而理论上的争论比较少。佛道势力增加,三教之争加剧。道教有传统文化的优势, 并利用此优势批佛。道士顾欢作 夷夏论 ,认为“道
11、者,佛也。佛者, 道也。 ”华夏文明之国适于儒道, 夷狄之邦适于佛教。齐末有道士假托张融之名作 三破论,主张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与儒一致。刘勰继续把道家与道教相区别,把道教称为鬼道、妖道,给道家戴上“挟上作乱”的帽子, 从而从反面促使道教从理论上自我完善 ,剔除其粗俗成分。其观点本身具有利用政治力量限制打击道教的倾向和要求,因此不仅有理论上的斗争 ,而且有政治上的斗争。当然, 这也有利于道教剔除它的原始性、粗俗性 ,促使其上升化、贵族化。三、隋唐时期,三教关系有了新的发展。政治上走向统一,为加强统治,对三教采取利用态度。一方面重新确立了儒学的地位,另一方面把佛道作为补充。此一时期三教鼎立。基
12、本特点: 在政治上、经济理论上争论不断,但融合趋势不变。经过长期冲突碰撞 ,发现谁都不能把谁怎么样,于是都清醒地、自觉地对另外两家思想加以吸收、利用,并从迎合政治上大一统立场出发提倡三教合一。在理论上相互包容、相互融合。发展至唐宋时期,绵延上千年的三教合一思潮在心性论上达到了基本一致。隋代儒者王通提出三教归一的主张;唐朝王绩提出孔子、老子、释迦牟尼的根本教法一致的观点。柳宗元亦主张儒佛一致,对韩愈的排佛提出不同意见。在佛教方面,中唐神清著百善录, 宗密作华严原人论,主张三教一致、三教并行。此一时期出现了伪经,如芋兰盆经 、 父母恩重难报经,显示了佛教与中国传统伦理思想的调和性和圆融性。中国佛教
13、宗派在佛教的基础上对儒道思想进行融合。帝王政策的演变对三教关系亦产生重要的影响。隋文帝、隋炀帝与佛教密切关系,但隋代王朝也十分重视儒道两家。至唐德宗,则不支持其中某家, 从而使三教冲突淡化。唐末五代时期,南北割据政权大多崇道,道教得到一定的发展。对佛教而言, 南方安定,帝王多崇佛。北方王朝将沉重赋税等压在人民身上,为逃避赋税、劳役, 时人多避入寺庙,佛教成为避难所, 引起诸多经济矛盾。另外,佛教的烧纸礼佛等不良行为, 也不符人民的心理和行为习惯。这样既破坏劳动力,又不符合人民需要, 引起公众不满。由于当时整个佛教走向勉强维持的阶段,因此, 三教之争不太尖锐。宋代以后,相互影响、相互作用日益加深
14、, “三教合一”思想成为主流,形成以儒家思想为基础的三教融合。佛道都主动迎合新儒学,主张三教同于一理。这标志着三教关系随着社会政治经济的发展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三教经过长期的冲突融合,形成了一个以儒为主、佛道为辅的文化格局。佛教内外融合,对内针对隋唐佛教分宗立派,提出禅教一致论。华严五祖宗密“经是佛语,禅是佛意, 诸佛心口,必不相违” 。 4 北宋禅师永明延寿著宗镜录一百卷对此进行阐释,借教明宗。出于社会的需要, 净土法门成为各派共同信仰。明清时期,佛教日益衰微,禅净教律大融合。对外强调三教大融合, 如天台宗的孤山智圆提出“修身以儒,治心以释” 。宋代契嵩亦曰:“拟儒孝经,发明佛意”等。明代四
15、大高僧, 对三教融合从理论及实践上做出积极贡献。憨山德清把三学说成为学三要:“所谓不知春秋,不能涉世;不精老 庄,不能忘世;不参禅,不能出世。 ” 5 入宋以后,道教与民间信仰相融合,也与民众的日常生活紧密结合,神灵教主得到共同祭祀。北宋张伯端融三教思想于道教修行理论,明确提出了“三教归一”的理论,认为“ 教虽分三, 道乃归一 ”。王重阳则在“三教合一”的基础上创立了既深又广的“全真道” 。明代万历年间,儒学里面出现了类似于全真道的“三一教”,提倡三教同源,三教同理,在各地建三一教堂 ,设四大偶像。从三教一致、三教鼎立到三教合一,三教关系经历了一个在斗争互融中“合分合”的历程。四、三教关系演变
16、和发展的根本原因何在? 儒佛道三教各自有各自的特点,三者之间有许多差异,又有不少共同之处。三教关系之间的斗争与融合不仅是出于自身的完善发展的需要, 出于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的需要 ,而从最根本的基点上讲是出于他们共同关注的最重要的核心问题,即对人的最高价值和理想人格的追求以及对人生终极关怀的需要。儒佛道三教虽然侧重不同,但都是关于人的学说 ,从深层的意义上说,都是 “人学 ”。这与西方哲学及基督教、伊斯兰教的思想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儒学从人的社会政治、伦理道德等方面展开论证。道教则是从人的自然本性方面展开论证。佛教从人的解脱方面进行详细阐释。三教分别是关于人的入世、忘世、出世方面的哲学或宗教。三者之
17、间是互补互融的。其冲突的原因并非是最本质上的抵触, 而是所谓的各方的实际利益的冲突与争执 ,或者是理论表面上的冲突。儒佛道三教最根本的目的是达到人生的至美、至善、至真的境界。三教的学说是互补互融的。儒家对人的现生现世非常重视,孔子说:“未知生, 焉知死” 、 “未能事人, 焉能事鬼” 6 ,即体现此理; 以孔子的“问人不问马”的态度中,可以看出儒学对人的尊重“天地之性人为贵” 7 ;“天、地、人之才等耳,人岂可轻” 8 ,表现出儒家对人的价值、人的地位的充分肯定。佛教更是从来就没有离开人,其立足于“众生”解脱, 倡“众生皆有佛性”,而强调脱离人生苦海,达于永恒极乐的彼岸。中国佛教把出世与入世融
18、合在一起,强调“世间法则佛法”, 9 “舍人道无以立佛法” 10 ,充分表现出佛教的人文精神和终极关怀。荀子批评道家“蔽于天而不知人”,这是不太准确的。道家的着眼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人,老子说“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表明其对人的地位给予的充分肯定。清人胡文英曾一针见血地指出:“庄子最是深情, 人知三闾(即屈原)之哀怨,而不知漆园之哀怨有甚于三闾也。三闾之哀怨在一国,而漆园之哀怨在天下;三闾之哀怨在一时,而漆园之哀怨万世。 ” 11 中国当代思想家李泽厚亦慧眼独具地指出:“庄子是道是无情却有情,外表讲了许多超脱、冷酷的话,实际却深深透露出对人生生命、感性的眷恋和爱护而离佛家、宗教以及现代存在主
19、义反而更为遥远” 。 12 三教都是以人为基点。儒家从人的社会层面出发,以成贤成圣作为人生的至真至善至美的境界。道教从人的自然层面出发,把长生不死、得道成仙作为其追求的最高目的。佛教则倡缘起性空,主张以般若之智, 悟无上正等正觉, 了却生死 ,求得解脱。三教之间即使有冲突, 也是出于实际利益需要和理论发展的要求,与其互融性相比, 占次要地位。正是三者之间有冲突,才需要发展, 在冲突中互融, 在互融中冲突, 这成为三教关系过去、现在、未来的发展走向。参考文献: 1 弘明集 卷一 M . 2 洪修平 . 老子、老子之道与道教的发展 J .南京大学学报, 1997, (4). 3 广弘明集 卷八M . 4 禅源诸诠集都序M . 5 憨山老人梦游全集卷三十九 M . 6 论语 先进 M . 7 孝经 圣治 M . 8 象山先生全集卷三十五 M . 9 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二十七 M . 10 憨山大师梦游全集卷四十五M . 11 庄子独见庄子总论M . 12 李泽厚. 中国古代思想史论庄子禅宗漫述M . 江苏: 安徽文艺出版社, 1994.(责任编辑 星全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