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孔子的文学思想 二、孟子的文论 三、荀子的文论,第二章 儒家文论,一、孔子的文学思想,(一)、“文”化生存与“仁” 孔子崇“文”: 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八佾) 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雍也) 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 (宪问),孔子的职业(相礼、教育)、教学内容(文、行、忠、信)皆与“文”相关;更为重要的是,“文”成为孔子及儒者的一种生存方式。 “文”化生存,即礼乐化生存。 司马光答孔司户文仲书:“古之所谓文者,乃诗书礼乐之文,升降进退之容,弦歌雅颂之声,非今
2、之所谓文也。”,张栻双凤亭记:“古之所谓文者将以治其身,使动率于礼,在内者粹然而在外者彬彬焉,故其本不过于治身而巳,而其极可施于天下。” 自身言行举止,一切皆以“礼”为标准和皈依,是否合“礼”成为评判是非的重要准则。故孔子有“立于礼”(泰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等说。将“礼”化为,自身的一种生存方式,而这也即“仁”,所谓“克己复礼为仁”(颜渊)。 “克己”意味着对自身各种生理欲望的自觉抑制,而这也是顾及他人之存在的表现。肆意扩张一己之欲(儒家往往将这种欲望称为私欲,指其主要为满足个人也),必然对他人之生存构成某种威胁;自觉克制这种欲望,按照“礼”的要求以言行举措
3、,这就是“仁”。,以上是按照理想之“礼”的标准来讲的,现实之中往往有行“礼”而实不合“礼”者,故孔子将“礼”的根本性内涵特征明确指出,即“仁”: 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八佾) 子曰:“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阳货),合乎“礼”(“复礼”)才是“仁”,行“仁”者才算真正懂“礼”,可见在孔子这里,“礼”与“仁”乃是二而一、一而二的关系,可谓“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从人格的角度说,孔子之人格建树,最重要的是把住“仁”的本质含义,而在外行上通过遵循“礼”(达到好之、乐之之境,而绝不是勉强自己行“礼”;勉强,不是个人之伪,即是礼之虚)的生存方式,来,践
4、行人生。 儒家文化最重视现实人生,因此,儒家之人格必在现实人生中历练而建立,颜回之“箪食瓢饮”,即是在真实的人生中践行“博文约礼”。 “礼”的精神内核是“仁”,礼乐化生存也就意味着“仁”的自觉。 说文:“仁,亲也,从人从二。”臣铉等曰:仁者兼爱,故从二。,“仁”是处理人与人相处关系的根本原则。 子曰:“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雍也)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颜渊) 樊迟问仁。子曰:“爱人。” (颜渊),这是孔子论“仁”最为重要的材料之一,“己”、“人”并举,乃“仁”之要义。 “己”、“人”并举,指仁者通过对人性之道德内涵的体认、反省,自觉地将自己与他人联系起来,将自己的
5、生命与他人的生命连为一体。纯粹的自然生命没有这种体认,也达不到这种境界;它受制于自身的各种生理欲望,往往被这些生理欲望所束缚、压制,或者能够“老吾老”、,“幼吾幼”,却不能推广到“而及人之老、幼”。 只有自觉到“及于他人”的必要性,这才算是突破自然生命的限制,而进于道德生命的之境。这就是“仁”。 所以说,“人”、“己”并举,乃“仁”之要义。 必须指明:这种对人性之道德内涵的体认、反省,所发现之“道德内涵”,乃人性,固有之物,用孟子之语:“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告子上) 发现“仁”作为人性的道德内涵,乃固有之物,这便为人生万事找到最真实、最深牢的基础。“君子无终食之间
6、违仁”(里仁),孔子之言行举止,皆以“仁”为根基。,徐复观:“仁的自身不是一门特定的学问;但仁的自我实现,即表现为对一切成己成物的学问的要求;仁的自觉,即浸透于各种学问之中,以决定各种学问的方向。一切学问皆应为仁所涵摄、成就。古今中外,许多在学问上有成就的人,只能称为学者,而不能成为仁人,这并不是他们的学问与仁对立,也不是他们的学问不能为仁所涵摄;而是他们只有智能,这一层级的自觉,而没有把这一层级的自觉提升向成己成物、浑为一体的仁上面去;在工夫上,便缺乏直接通向仁上面去的恕的工夫。”(中国人性论史先秦篇),(二)、兴观群怨 孔子重诗教,文学的功用何在? 论语阳货: 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
7、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兴观群怨”贯穿孔子对文学教育功能的一个基本认识:成就君子人格。 1、兴 孔安国:引譬连类。(论语注疏) 朱熹:感发志意。(四书章句集注) 朱熹:诗可以兴,须是读了有兴起处,方是读诗。(朱子语类) 马一浮:须是如迷忽觉,如梦忽醒,如仆,者之起,如病者之苏,方是兴也。兴便有仁的意思。(复性书院讲录) “兴”指文学作品的审美感染作用,感发人心之情意,兴起向上之一念。 2、观 郑玄:观风俗之盛衰。(论语注疏) 朱熹:考见得失。 (四书章句集注) 说文:“观,谛视也。”段注:“审,谛之视也。谷梁传曰:常事曰视,非常曰观。凡以我
8、谛视物曰观。”论语用到“观”,往往有观摩某种思想观念或行为方式之意,如“观过,斯知仁矣”(里仁),在“观”的过程中,伴随有合乎理性的价值判断。诗所呈现的,本是一个完整的人文世界,“可以观”者,乃谓在仁心得到感发的基础上,对人文世界的是非、善恶、美丑等种种情态加以,客观而理性的判断与抉择。所谓“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卫灵公)。 由兴到观,是君子人格修养过程中的进步;此后之群、怨,亦是这一过程的扩展。 3、群 孔安国:群居相切磋。 (论语注疏) 朱熹:和而不流。(四书章句集注),孔注指出人群相处,沟通、交流的重要性,朱子则点明“群”的基础,实在于“仁”。“人”、“己”并举,天下同体,乃“
9、仁”之要义。“仁”之自觉程度愈高,对他人之关怀则愈切。通过诗(文学教育)的熏染,由“兴”发起一点善端,进而经过理性之反省与抉择,作为个体的读者能自觉超越私人利益,而与族群、社会同一脉搏,息息相通。此为真正之群。,附:孔子之“群”与所谓群众路线,D的“群众路线” 的说法最早见于1929年中共中央给红军第四军前委的指示信(周恩来选集上卷),显然是革命年代的产物;特定时代赋予这一概念以特殊的功利色彩,即取得革命胜利。此或无可厚非;但作为该党重要的法宝,若无道义基础,而只能在功利上修饰润色,其基因缺陷将致无可弥补之祸患。数十年来,“群众路线”的法宝屡次被祭起,而实效则不可言。 亦有人对“群众路线”之所
10、以偏差指出过原因(如赵刚印错位与重构:对群众观念与群众路线的几点反思,探索2010年第6期),或者正面强调“拜人民为师”(HJT七一讲话);赵文且指出“建立与群众的情感对接”之重要。单纯作为理论来看,皆合情合理之言;但现实情况却并不因言辞之美而有半分改善,反愈趋愈下,何哉? 从“情感对接”说起。,“情”乃是人心对外物感发之反应,故礼记乐记云:“其哀心感者,其声噍以杀;其乐心感者,其声啴以缓;其喜心感者,其声发以散;其怒心感者,其声粗以厉;其敬心感者,其声直以廉;其爱心感者,其声和以柔。六者,非性也,感于物而后动。”刘勰文心雕龙明诗亦云:“人禀七情,应物斯感。”这说明“情”本身乃是被决定物,而不
11、是决定物。如此重要的基本路线,最好也只能靠一个被决定物来支撑、维系,其不可靠也宜哉。 何者是决定物?即是作为人类根本的本性,也即仁、善。本善之性乃是情之决定物。本性愈是纯良,情感愈是深挚真诚;本性愈是窳劣,情感愈是奸狡偷薄。(反之亦可由情感而观本性) 孔子的“群”,之所以要在兴、观的基础上再讲,根本即在“群”的基础应是仁心得到感发、激扬,得到个体之理性认同与抉择;唯其如此,“群”才能放得稳。否则都是空的,当代社会现象,即是明证。 熊十力说:“余以为人类如欲得真幸福,决非可仅注意外部,如环境与制度之改良。而内在因素,实至重要。所谓内在因素者,必性命之理得,而后嗜欲不淫。嗜欲不淫,则万物相安于各适
12、,相亲如一体唯达于性命,见自本体,乃有此效。是其同体恻怛之诚,出于不容已也。禹思天下有溺者,犹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犹己饥之也。汤曰: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孟子曰: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不为也。从来圣哲皆深达性命,而以万物同体。此实经学骨髓所在。”(读经示要) “同体恻怛之诚,出于不容已”,此为关键所在。此不容已之诚,即仁、即善、即人类本性。无此一“诚”,人心即伪,而对他人之痛苦疾病,乃复漠不关心。纵有万千美辞、千呼万唤,亦无所用。,美国学者施拉姆认为:群众路线有两种发展可能,一是有可能发展为真正让人民管理自己的事务,另一可能是“专家治国”,变成操纵群众。施拉姆的第一种可能,究竟有无可
13、能? D究竟有否出于不容已的“同体恻怛之诚”? 对阶级性的强调与对共同人性的贬斥,究竟意味着什么? 今天为什么不能接受起码的普世、公共之价值观? 孔子之“仁”能给我们接受或建立现代文明所需之价值观,提供何种启示? 这些题外的问题,留待细思。,4、怨 孔安国:怨刺上政。(论语注疏) 黄宗羲:怨亦不必专指上政。(汪扶晨诗序) “怨”乃在“群”的基础上,由对族群、社会利益之深切关怀与责任感,而勇于担承天下之事、公共职责,于不仁不义之事(首先是政治事务)特别敢于表达怨刺批评。简言之,即指诗能培养人们对于社会,历史的承担精神。 “怨”与“群”也是紧密相连,王夫之云:“以其群者而怨,怨愈不忘;以其怨者而群
14、,群乃益挚。”(姜斋诗话卷上)没有以仁心为基础的“群”体意识,也就不存在孔子之“怨”;孔子之“怨”最终亦当落到“群”体之中,而勾连这一循环者,无疑就是“仁”。,由最初之“兴”、“观”,到最后之“群”、“怨”,孔子初意指通过诗之教,培养起读诗之人由微至著的仁者之心、君子之怀。所以,诗(文学)是关乎君子人格修养的重要手段。 在后世的发展中,兴观群怨逐渐演化为对文学社会功用的认识,如“观”:班固汉书艺文志:“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正。”诗大序:“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风。”白居易与元九书:“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 怨:司马迁之“发愤著书”、韩愈之“不平则鸣”等。,(三)、思无邪与中和之美
15、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包注:“归于正。”) (论语注疏为政) “思无邪”出诗经鲁颂駉,郑笺:“思遵伯禽之法,专心无复邪意也。”反正为邪,孔子借“思无邪”评诗,乃指诗之所出,莫非人性之真而言。子曰:“人之生也直。”诗之所云,皆此,“直”之流露,故曰无邪(不背离初生之“直”,犹鲁僖公不悖伯禽之法也)。 初生之“直”,即本性之仁、善。 熊十力说:“孔子是有如大造生意一般的丰富生活。思无邪的说法,缘他见到宇宙本来是真实的,人生本来是至善的。虽然人生有很多不善的行为,却须知不善是无根的,是无损于善的本性的,如浮云无根,毕竟无碍于太虚,吾夫子从他天,理烂熟的理蕴去读诗,所以不论他是二
16、南之和,商頌之肃,以及雅之怨,郑之淫,唐之啬,秦之悍等等,夫子却一概见为无邪思。原来三百篇都是人生的自然表现,真淫美刺的各方面。称情流露,不参一毫矫揉造作,合而观之毕竟见得人生本来清净。”(十力语要与某报),但必须注意的是:孔子提出“思无邪”,可能只是指出人性具有善的天赋、端绪;这固然是人所共有的,但仅仅靠它还是不够的。前面谈君子人格修养,可以说这一点“无邪”的端绪,正是“兴”得以发生的根据。由“兴”而观、而群、而怨,才能不断扩充而至“文质彬彬”的君子之境。 不断扩充本善之端,追求“尽”的境界,,“中庸之德”才能形成,“中和之美”才会出现。 关于“中和”: 中庸:“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
17、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未发之“中”,人所自具;中节之“和”,非圣哲莫办。笼统言之,“中和”乃是,本性之仁善得到不断扩充后的表现、境界,它的起点即“思无邪”(仁),而不断修养、做工夫的过程,便如宪问论“成人”所云,是多方面因素的不断积累。最后形成的“中和之美”,指由内到外,兼质兼文,浑然一体。故“文质彬彬”、“尽善尽美”为君子修养的最高境界。 所以,从文论的角度说,中和之美意味着文品与人品的并重。,二、孟子的文论,(一)、性善论与人格精神 孟子的性善论: 孟子曰:“人之所以异於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之存之。舜明於庶物,察於人
18、伦,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离娄下)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於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於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於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公孙丑上),作为生理欲望,人与动物是没有差别的;但人有一点点(“几希”)与动物不同,那就是“仁义”,这才是孟子“
19、性善论”所指的人性。这个意义上的人性,较之一般所说的人性,意义有所不同,需要仔细辨别。 “仁义”在心理上的表现就是“不忍人之心”。(联系前述孔子之“仁”的要义:“人”、“己”并举)对他人有不知其,然而然的关怀之情。这种关怀之情在世俗生活中,容易被利害之念所掩盖;但纵是如此,在未受利害之念影响的一刹那,“不忍人之心”还是会当体呈现。所以孟子说:“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尽心上)。 人皆有之的仁义之心,何以只有某些人能够表现出来?“操舍存亡”(告子上)之故也。“操”(持守)的自觉,体现,为“养气”的工夫: 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於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
20、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於心,则馁矣。(公孙丑上) “养气”、“集义”,便是持守人皆有之的“四端”,只有经过这一过程,才能成为君子,才有儒家之人格可言。儒家之人,格固然要求对本性的正确体认(这是前提),但同时必须经过不断积累的工夫磨炼,朱子云:“集义是行底工夫。”(朱子语类)“行”是个体生命在现实世界中接触、面临一切观念、事实时,所要采取的应对措施。人生无时无地不在“行”中,因此,人格的培养是在生命过程中,持续地贯注“义”,使生命(自然生命)与道义最终达成一体;如此,才有人格可言。,既然人格是“积累着行的功夫”(徐复观)的结果,这种人格观对中国文学有何影响? 中国文学
21、要求文品与人品的并重,既为文学,自当有“文品”;然西方文学对“人品”不甚注重,惟中国为然,盖儒家之人格观乃重在人生万事中磨练人格、培养道义之气,文学创作既是这种磨练与培养的反映、记录,也是磨练与培养的手段。,从儒家的角度看,人格与文学创作本即同一过程。屈原的崇高、杜甫的伟大,重要原因即在他们的人格历练与文学创作相融一体。作品既是他们文学天才的表现,同时也是道义精神、浩然之气的结晶。,(二)、以意逆志与知人论世 “赋诗断章,余取所求焉。”(左传襄公二十八年) “古人赋诗,断章取义,盖取其临时意之所寓。”(毛诗李黄集解) “以意逆志”材料见教材。 就材料看,孟子并非针对传统上断章取义的解诗方式而提
22、“以意逆志”;但“以意逆志”有准确、客观解诗的阐释学意义。,赵岐注:“文,诗之文章,所引以兴事也。辞,诗人所歌咏之辞。志,诗人志所欲之事。意,学者之心意也。孟子言说诗者当本之志,辞曰:周余黎民,靡有孑遗。志在忧旱,灾民无孑然遗脱不遭旱灾者,非无民也。人情不远,以已之意逆诗人之志,是为得其实矣。”(孟子注疏),“意”指读者之意,“志”指作者之志,孟子主张解诗应以读者之意逆取作者之志。 “以意逆志”成立的前提是人心的通同,所谓“人情不远”;在性善的基点上,“性相近也”。正惟如此,心与心的沟通、共鸣,才是可能的。故姜夔白石道人诗说云:“三百篇美、刺、箴、怨皆无迹,当以心会心。”,“以意逆志”的又一佳
23、例: 公孙丑问曰:“高子曰:小弁,小人之诗也。”孟子曰:“何以言之?”曰:“怨。”曰:“固哉,高叟之为诗也!有人於此,越人关弓而射之,则己谈笑而道之,无他,疏之也。其兄关弓而射之,则己垂涕泣而道之,无他,戚之也。小弁之怨,亲亲也。亲亲,仁也。固矣夫,高叟之为诗也!”(告子下),“亲亲”乃人情之常,孟子不过是把住这一点共同的人性,而准确解读诗篇的实质内涵。 孟子之“以意逆志”本是针对诗的理解而提出,并非针对“诗”而论;孔子“思无邪”之说,正可与孟子此论相贯通:诗蕴涵作者的“无邪”之志,故而同为有“不忍人之心”的读者,可相隔不同的时空而准确地把握到其心。在“仁善”,的共识之下,“以意逆志”才既有学
24、术意义(准确解释诗意),又有道德修养意义(提升读者的人格境界)。,补充:以意逆志与阶级意识解诗,“以意逆志”解诗,以人性善良、互相通同为思想基础;在无邪之志不失的前提下,美刺箴怨,皆有可取之处,乃至男欢女爱之作,亦人情之常,无可厚非。这意味着,在儒家诗学思想看来,诗歌(文学)可以具有无限丰富的包容性,人生万事,皆可成为文学表现的内容。政治的关怀固然有正义性,日常人伦、琐屑微故,亦不失其合理性。 这种文学观念的意义何在?有何文化意义? 先看20世纪中国大陆主流意识形态的阶级分析法解诗的实效。 阶级、阶级性、人性、人性论(见后) 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意识,关键点在于人为地划分社会对立集团。利益不同的集
25、团、阶层之存在,乃人类社会势所必然之事;诗经中对统治阶层中贪淫昏暴之辈的讥刺,并不少见,但诗教终以“温柔敦厚”著称,何哉?没有人为地制造、夸张利益,补充:以意逆志与阶级意识解诗,“以意逆志”解诗,以人性善良、互相通同为思想基础;在无邪之志不失的前提下,美刺箴怨,皆有可取之处,乃至男欢女爱之作,亦人情之常,无可厚非。这意味着,在儒家诗学思想看来,诗歌(文学)可以具有无限丰富的包容性,人生万事,皆可成为文学表现的内容。政治的关怀固然有正义性,日常人伦、琐屑微故,亦不失其合理性。 这种文学观念的意义何在?有何文化意义? 先看20世纪中国大陆主流意识形态的阶级分析法解诗的实效。 阶级、阶级性、人性、人
26、性论(见后) 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意识,关键点在于人为地划分社会对立集团。利益不同的集团、阶层之存在,乃人类社会势所必然之事;诗经中对统治阶层中贪淫昏暴之辈的讥刺,并不少见,但诗教终以“温柔敦厚”著称,何哉?没有人为地制造、夸张利益,的对立也。纵使再贪暴之君,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这是礼乐文明熏染下,人性善端呈露,对人类有无限信任的表现和结果。因此诗经中绝少发扬蹈厉、指天詈地之声;族群之整体,乃在一点无邪之心的包容之中。 阶级分析法则不同,它在人类社会的确存在的利益不同之现象的基础上,不是从善意出发加以改善,而是粗暴地将“不同”变为“对立”,从而鼓动利益受损者用最暴力的手段,夺取既得利益者的财富。这
27、便是阶级斗争。阶级分析法、阶级斗争的出现,原因在于其对人类根本之“同”缺少应有的领悟。没有人性共同性的认识,自然就会将物质利益作为区分不同集团的首要标志,从而对被划入对立阶级队伍中的每一分子,毫无容情地予以消灭。“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般无情”,便是典型说法。这种手段对社会的伤害非此处所论,此处只论其对诗的研究之影响。 诗经魏风伐檀是一首现代读者很熟悉的诗,盖其“讽刺,剥削阶级不劳而获”(程俊英诗经译注,1982年)的内容非常符合当代政治意识形态的要求。程俊英又说:“一群工匠尖锐地揭露剥削制度的不合理现象,表达了对剥削、寄生的奴隶主的憎恨和反抗精神。这是诗经中斗争性最强烈的一首现实主义作品。”
28、这是当代学者对此诗颇具代表性的观点,其背后便是政治意识形态的阴影。 (陈子展诗经直解(1983年):“黄中松诗疑辨证云:魏俗俭啬,而此与硕鼠皆刺贪。天下惟啬者最贪。魏风至此,民何以堪乎?倘文中魏俗易为魏之君臣,显与魏民对立,则有助于读者理解此一诗意也。”注意其对“对立”的突出。) 这种阶级意识的渗透,对诗经解读产生什么负面影响?简单说,是将原本丰富的诗歌(文学)内涵狭隘化、表面化了。只有,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的尖锐对立;如此解读,则有利于鼓动被统治阶级的“觉醒”、“抗争”。这实际是“文艺为政治服务”的一个例子。赋予文学批评、文学理论这种功能,它自然会被视为一种“意识形态”。这个问题十分复杂。
29、而伐檀小序云:“刺贪也。在位贪鄙,无功而受禄,君子不得进仕也。”刺贪、尚贤、有为于天下,这些观点、关怀并行不悖。问题(“贪鄙”)存在,但解决之途并非暴力,而是主张尚贤(“君子”),通过德才兼备的人才培养而转化社会风气,解决社会问题。这种柔性的社会演进观,给文化的创新、思想的延续,带来一个比较宽松的环境,是有利于社会肌体的健康发展和人类自身的福祉的。 推荐读钱穆人生十论人生目的和自由一文,三联书店。社会发展依靠的是在自由、宽松的环境中,文化的不断创新。,“以意逆志”的解诗方式,以其“以心会心”的实质内涵,而有将古今中外无量人心汇聚、贯通为一体之效。汇合千万人心之善端而为一体,犹激光之凝聚,人类文
30、明之大进展,端赖此种大力,而不断破障清淤,趋向无穷之未来。此为“以意逆志”之最大意义。,附,阶级: 列宁:“所谓阶级,就是这样一些大的集团,这些集团在历史上一定的社会生产体系中所处的地位不同,同生产资料的关系(这种关系大部分是在法律上明文规定了的)不同,在社会劳动组织中所起的作用不同,因而取得归自己支配的那份社会财富的方式和多寡也不同。所谓阶级,就是这样一些集团,由于它们在一定社会经济结构中所处的地位不同,其中一个集团能够占有另一个集团的劳动。” 不同的阶级地位决定着人们不同的政治立场和意识形态,阶级的对立必然引起激烈的阶级斗争。(哲学大辞典“阶级”) 阶级性: 通常指在阶级社会中许多社会基本
31、现象所具有的阶级的本质、本性;在有阶级的社会中,人性、社会关系、国家、政党、,法律和社会意识形式等,都带有阶级性。 (哲学大辞典“阶级性”) 人性: 人区别于动物的各种特性或属性的总和与概括。马克思主义认为人性是人的社会属性和自然属性的统一。其中最主要的是劳动的性能。社会属性是人性的现实基础与决定性因素,它反映了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人的社会属性由以生产关系为基础的人的社会关系总和决定。人性具有历史性,它取决于社会生活特别是物质生活的发展,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而不断改变。而“整个历史也无非是人性的不断改变而已”(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172页)。在阶级社会里,人们的社会关系主要表现为阶级关系,人性
32、也带上阶级性,并主要表现为阶级性。 。 (哲学大辞典“人性”),人性论: 通常指撇开人的社会性和阶级性,离开人的历史发展,抽象地去解释人的共同本质的观点或学说。马克思主义反对撇开人的社会性、阶级性和人的历史发展去抽象地考察人的共同本性,认为人性是人的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的统一,它在社会实践中(主要在社会劳动中)形成,在历史上不断发展变化,它在阶级社会中主要表现为阶级性。 (哲学大辞典“人性论”) ( 哲学大辞典 ,冯契主编,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年第一版,2001年修订版,中国学者编纂的第一部大型哲学专科辞典,多次获国家、上海市相关图书奖),“人性论。有没有人性这种东西?当然有的。但是只有具体
33、的人性,没有抽象的人性。在阶级社会里就是只有带着阶级性的人性,而没有什么超阶级的人性。我们主张无产阶级的人性,人民大众的人性,而地主阶级资产阶级则主张地主阶级资产阶级的人性,不过他们口头上不这样说,却说成为唯一的人性。有些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所鼓吹的人性,也是脱离人民大众或者反对人民大众的,他们的所谓人性实质上不过是资产阶级的个人主义,因此在他们眼中,无产阶级的人性就不合于人性。现在延安有些人们所主张的作为所谓文艺理论基础的人性论,就是这样讲,这是完全错误的。”(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1942年) 马克思主义的人性论最基本的内涵是用阶级性代替共同人性,认为阶级性是最为突出的。这种人性论
34、,孟子的人性论可以包括。,孟子曰:“富岁,子弟多赖;凶岁,子弟多暴。非天之降才尔殊也,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今夫麰麦,播种而耰之,其地同,树之时又同,浡然而生,至於日至之时,皆孰矣。虽有不同,则地有肥硗,雨露之养、人事之不齐也。故凡同类者,举相似也,何独至於人而疑之?圣人与我同类者。故龙子曰:不知足而为屦,我知其不为蕢也。屦之相似,天下之足同也。口之於味有同耆也,易牙先得我口之所耆者也。如使口之於味也,其性与人殊,若犬马之与我不同类也,则天下何耆皆从易牙之於味也?至於味,天下期於易牙,是天下之口相似也。惟耳亦然。至於声,天下期於师旷,是天下之耳相似也。惟目亦然。至於子都,天下莫不知其姣也。不知
35、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故曰:口之於味也,有同耆焉;耳之於声也,有同听焉;目之於色也,有同美焉。至於心,独无所同然乎?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谓理也,义也。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故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这段材料见孟子告子上,主旨论人性之同,且同于仁义。值得注意的是麰麦之喻,此前我们曾区分“体”与“用”意义上的“性”,麰麦之喻更好地帮助说明体、用:麰麦能“生”(这是它的潜能),这是“体”;麰麦能“长”(这是它的实际成长情况),这是“用”。孟子肯定的是能“生”的共同性(相对于人来说,这便是人皆有之的“不忍人之心”),但他也显然看到后天成长过程中多样性(所以富岁凶年,弟子或赖或暴)。孟子为何不
36、在后天的多样性上大做文章,却要“道性善”?这牵涉到儒家对人类文明与社会发展的一个根本洞察:只有从最深彻处把握到人类之本,才能为人类之无限未来照明道路。人类的罪恶来自迷暗,迷暗来自对人类自身的不了解(故古希腊哲人要说“认识你自己”),或者了解不深彻。 “性善论”的人性观真正把握到人类之本,就人性、人心的认识来说,已达这一问题的极限。陆九渊云:“东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西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千百世之上至千百世之下,有圣人出焉,此心此理,亦莫不同也。”,知人论世: “知人论世”本是从士人修养的角度来说的。(材料见教材) 士君子人格修养之提升,要在境域不同的“善”中吸取力量
37、,化而为己所有。正如唐君毅我对于宗教与文化的抉择一文中所说:“在遥远的天边,一切诚念终当相遇。”正言“善”之无远不届。 要吸收古来君子之“善”,只能通过研读,古人流传之诗书来获取;而要理解古人之诗书,又要对其人有一定了解。破解这一循环的关键是“世”。通过对时世之了解,来了解其人;通过对人的了解来理解其书,而对书的理解又加深对其人的认识。这样就达到“尚论古之人”的目的了。 “知人论世”对“以意逆志”有助成之效,盖其可以更为准确的把握诗人之“志”。 王国维观点颇能说明问题。(见教材),三、荀子的文论,(一)、性恶论与文学观 这是理解荀子文艺观乃至其整个思想的关键。 “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今人之性
38、,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疾恶焉,顺是,故残贼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顺是,故淫乱生而礼义文理亡焉。然则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於争夺,合於犯分乱理而归於暴。”(性恶篇),“古者圣人以人之性恶,以为偏险而不正,悖乱而不治,故为之立君上之埶以临之,明礼义以化之,起法正以治之,重刑罚以禁之,使天下皆出於治,合於善也。是圣王之治,而礼义之化也。今当试去君上之埶(势),无礼义之化,去法正之治,无刑罚之禁,倚而观天下民人之相与也,若是,则夫彊者害弱而夺之,众者暴寡而哗之,天下之悖乱而相亡不待顷矣。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 ”(性恶篇),“人之生固小人,无师无法
39、则唯利之见耳。人之生固小人,又以遇乱世,得乱俗,是以小重小也,以乱得乱也。”(荣辱篇) 荀子身当乱世,有感于中,这对他的“性恶论”思想的形成有重大影响,王先谦荀子集解序云: “荀子遭世大乱,民胥泯棼,感激而出此也。”,儒家入世,而荀子之“入”,一往不返,积弊所至,遂成“性恶”之论。(参附一) 荀子的“性恶论”是从人的生理欲望源于自然禀赋的角度立论的,(参附二)故他认为“性”就是“天之就也,不可学,不可事”(性恶篇)、“生之所以然者,谓之性”(正名篇)但荀子又认为:“性也者,吾所不能为也,然而可化也。”(儒效篇)这就是“化性起伪”,,而礼乐、文学的作用于此显现。 礼义的产生与作用: “故圣人化性
40、而起伪,伪起而生礼义,礼义生而制法度。然则礼义法度者,是圣人之所生也。”(性恶篇) 人性既“恶”,人情既“不美”,荀子思有以振起而挽救之,于是他将重心一托于“礼义”。 “人生而有欲”(材料见教材),礼义的双重作用在于,一方面满足人的正当生理需求与欲望,另一方面则调节不同欲望者之间的关系,使整个社会群体能保持和谐、秩序。 对礼义之社会功能的认识,荀子的观点大体上符合儒家的基本态度;但是,荀子将礼义的起点定位在“性恶”,此有重大误差,不可不知。,“性恶”意味着对人自身的不信任,而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外在的某种力量。(参附三)荀子正因为如此,才特别倚重“礼义”的规范乃至强制性作用。 “夫为人主上者不美不
41、饰之不足以一民也,(教材P25)以戒其心。使天下生民之属皆知己之所愿欲之举在是于也,故其赏行;皆知己之所畏恐之举在是于也,故其罚威。赏行罚威,则贤者可得而进也,不肖者可得而退也,能不能可得而官也。若是,则万物得宜,事变得应,上得天时,下得地利,中得人和”(富国篇),“威有三:有道德之威者礼乐则修,分义则明,举错则时,爱利则形,如是,百姓贵之如帝,高之如天,亲之如父母,畏之如神明。故赏不用而民劝,罚不用而威行。夫是之谓道德之威。”(强国篇) 过于倚重礼义的强制性作用,一方面必然抬高“人主”的威严,同时也将压制下层民众的生存空间。荀子之后有韩非、李斯之流,与荀子的思想不无关系。,荀子思想的内在矛盾
42、: 荀子感激于乱世而主张“性恶”,但“性善”的精神却往往在不自觉地呈露。 “桀、纣者,善为人所恶也;而汤、武者,善为人所好也。人之所恶何也?曰:污漫、争夺、贪利是也。人之所好者何也?曰:礼义、辞让、忠信是也。”(强国篇)(案:荀子的好恶两重性问题,是一个理解其思想的突破口。),“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出令而无所受令。是之则受,非之则辞。” (解蔽篇) “人主仁心设焉,知其役也,礼其尽也。故王者先仁而后礼,天施然也。” (杨倞注:人主根本所施设在仁此明为国当以仁为先也。)(大略篇) 略举以上材料,可见荀子时时不自觉地向性善论靠拢;因此,他虽尊崇“人主”的,权势威严,而同时反复强调“非圣人
43、莫之能王”(正论篇),只有“圣人为王”,才能真正贯通天下之心,令百姓敬爱归服。这又为保障民众的基本权利提供了可能。,附一:,“君子出所学以事主,与激于时事之非而彊谏之臣异。以谏为道者,攻时之弊,而不恤矫枉之偏。以学事主者,规之以中正之常经,则可正本以达其义类,而裁成刚柔一偏之病;主即不悟,犹可以保其大纲而不乱。故以孔子之圣,告茬弱之哀公,唯规之以人道政本之大端,而不屑取奔越之祸豫为之防。夫岂不达于时变哉?以道豫立而变自消也。”(王夫之读通鉴论卷四),附二:,“人之所以为人者,何已也?曰:以其有辨也。饥而欲食,寒而欲煖,劳而欲息,好利而恶害,是人之所生而有也,是无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然
44、则人之所以为人者,非特以二足而无毛也,以其有辨也。”(荀子非相) 孟子曰:“口之於味也,目之於色也,耳之於声也,鼻之於臭也,四肢之於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谓性也。仁之於父子也,义之於君臣也,礼之於宾主也,知之於贤者也,圣人之於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孟子尽心下),附三:,钱穆:“主张性恶论者,不得不把圣人和人分作两等看,而性善论者,则圣人和人仍是同等。所以性善论者主张平等,而性恶论者却不得不主张阶级。性善论者主张自由与启发,而性恶论者却不得不主张束缚和服从。性善论者主张明善诚身,性恶论者却不得不主张化性起伪。性善论终究是儒学正论,则无可疑。”(儒家之性善论与其尽性主义,载中国学术思想史论丛卷二,安徽教育出版社),(二)、乐论 “礼”建构其等级明晰的社会秩序,“乐”则能够弥缝等级差异,滋润社会心理,对形成社会共识有促进作用。 “乐”既为“人情之所必不免”,又为人心所需;在人类文明前进的道路上,“乐”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小至人类群体,大至天人关系,皆能因“乐”的影响而呈现“和”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