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写于 1928 年聂耳 2 次回玉溪时)这学期来的沉闷的学校生活实在有些讨厌了,尤其是在这几天,天天都是滴答滴答的大雨,下个不息;又遇我们同舍的李云龙、郭耀辰等和阮荫槐的低声细语的谈话,随时在我的耳周围缠绕,好像蚊蝇似的,讲什么努力去干啊!到社会去啊!做终身好友啊!什么那司令官啊!真是的讨厌,真是的阻气,随时做出一种骄态来,真是看不得。他(李云龙)以为他是多么能干,交得这一个有一无二的好朋友,随时都崇拜他好像观音菩萨似的。可笑啊!李已经受了阮的利用了,他还以为是怎样了不得的。据我有一次同阮的谈话,他说:“我不做一点大事或大官或高于他们的县长啊,他所谓的土豪劣绅我再不回家乡。”由此可以看出他是
2、一个想做大官的人,所以现在不得不利用几个人来崇拜他的志愿,看可有点机会来谋他的发展。哈!李居然被他吹翻了!郭、胡也差不多了!1928 年九月二十七日前星期天的晚上我在淑仙处听得消息,她说:“同学李家珍和我说,我妹妹家英星期天和你的亲戚聂守信去游翠湖。她和她说,她知道女中八、九班的多数人,尤其是和什么朱咏楼好得很。”我听了这话实在奇怪,什么朱咏楼,哪个知道她,简直是家英给我造的谣言。1931 年二月十一日被窝是早就该要洗的,为什么到现在才能实现,我也说不出什么理由。咦!只有在上海才讲过这样彻底的卫生啊!在今早来拆被窝以前什么都觉得很平常,分明它已是黑得太不像样,而自己偏要装作不见,或是起了讨厌的
3、思想也偏要很快地将它打消。甚至于自哄自地把脏的藏进去,把那同样脏了的而自己却认为是干净的面子拖出外表来。分明特殊的恶臭把鼻子熏得连气都换不过来,而自己偏要捏着鼻子地忍下由入梦而至天明。一天,一礼拜,一月月地自欺了!忍受了!忍到半年多的现在,里面发现了另一世界时,才觉得再不能自欺、自忍了。统统拆下了,一直把四角叠在里面的翻开,啊!好一个对比的黑白分明哟!不又是艺术化吗?1931 年二月二十二日病,是如此使人伤心的事啊!别人是再也不会关心的,我看世间上的母亲对于子女的爱,算是无微不至了。最使我难堪的要算是说到吃药,他们一个当头棒便是“铜钿”与“云南钱”之比较。至于说到求诊,那更是想都不敢想了,他们
4、所要给你的回答是很可以料想的。1931 年二月二十五日读日文回来的途中,在一个看相者的面前逗留了许久。真可笑!他给我看了一下,他说:“你二十五岁上大运,在这五年内须努力读书。你恐要生一次病,须特别保重。你将来不做省主席便是中、上将,若是从事军政界的话。”他想敲我的竹杠,但却被我敲了。1931 年三月二十四日今天最值得纪念的,是在电车里打外国人。我虽没有动手,但这事的爆发全是我的鼓动,过后真如炎夏饮冰一样的(地)痛快。解读:这组日记里的聂耳,不是伟大的人民音乐家,也不是热情似火的革命青年,而只是一个普通少年他会抱怨学习生活的枯燥无趣,会“嫌弃”同学的聒噪,会在背后悄悄说别人的“坏话”,会毫不忌讳
5、地表达自己的喜欢之情,会苦恼于别人口中的“绯闻”,会偷懒不爱洗被子在这些文字间,我们看到了一个鲜活的、洋溢着生活气息的少年聂耳。思考命运1929 年二月七日Today is my birthday 今天是我的生日 ,18 岁快在面前了。年光总不可倒流,我的青春渐渐地消(销)蚀,斟满了少年的苦酒,在眉峰紧蹙之中,慢慢地吮吸下去。1930 年八月六日到商务印书馆买日语读本、英语周刊,又到“群益”买英语小丛书,我高兴极,回来便看。正看得有味,这些小鬼,偏要来打动我的心思,居然大唱起这些听熟奏熟的歌儿:三蝴蝶、春天的快乐、卖花词、无锡景、毛毛雨、妹妹,我爱你无一不令我想起往事。1931 年二月二十七日
6、见人家接信自己没有,是会忍不住地打起寒噤来的,尤其是在最近一月来连她的信都没有来。昨晚到一点半钟才睡,可是还不见他们回来。我孤寂地读一阵书,拉一阵 violin,这一天的疲劳再不能忍着不睡了。“为什么他们不给我信?”这不可制止的思想萦绕着我的脑际。任怎样想法打断这思路而走入睡乡,可是脑筋已似失其(去)作用,哪里肯听从我的命令!愈焦急,心绪愈发凌乱,思潮愈形澎湃起伏。虽然,我以理智尽力来排除所思索的事。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他们回来我都没有发觉。四点钟醒来,探一探脚头还是无人,睁眼一看,原来 T 还在写信。快乐之神总是会关照你的,一连接四封信,所要想知道的一切都得到了,还有一件极美妙的东西送到我的
7、口里。由二姐的信里知道一些家中的近况,不但没有一丝儿的畅快,只觉黯然、悲伤。当看到三哥掷碎盘子那早的境况时,我的脑海中凶猛地荡漾着巨浪。想到我们家庭的环境,为什么常常都是在窘迫的氤氲还笼罩着那惨淡的氛围里!人们,都有一些矛盾的心理在不住地盘旋、纠缠着啊!解读:在这组日记中,少年聂耳流露出了对前途、对命运以及对感情的忧虑和思考,跌宕起伏的感情波澜,在抒情和议论中真切又详尽地展示了聂耳思想感情的变化。这些文字以浓郁的诗意和喷涌的激情抒写了聂耳的痛苦,憧憬和绝望。乐游西山:得名“洋花子”1928 年十一月二十八日“洋花子真讨厌!我今天遇着鬼了吧!”一个带有女性腔的省师附小教员张崇明这样地嚷闹着。我记
8、得那天是阳历十月初(上)旬一个星期六。附小的男教员发起要去游西山一次,他们的意思是要去打住一夜,他们务必要约我去,觉得趣味要浓厚一点。因为那几天我正过着苦闷的生活,所以我牺牲了一天功课,决意和他们去。正是一天没有日光而没有下雨的阴天,午后两点钟在附小吃过午饭,预备不久也就出发,人数是八个。不见得怎样阔大的草海里就是出大观楼不远的草海,我和庾侯合奏着一个洋调子,幽雅的、清脆的、不可思议地动人。他们都静着细听,只剩那有规律的拨桨声和我们打着拍子。一阵乱风吹来了一大堆乌黑的聚云,恰恰停在我们的头顶上。一会儿,吧哒(嗒)吧哒(嗒)的大雨滴,不住地加速度地下个不歇。我们所有的人都躲在篷里,好像是失望似的
9、一个也不开腔。一个很粗俗的船家,现出一种极骄傲的样子,向我们说:“不要紧!这不过是一点过云雨,马上就要出太阳了。”我们听了这话,又看看他的态度,好像他是视为一种很平常的事。下了一二十分钟的大雨,果真出了太阳,大家又高兴起来。三清阁一层层的房子,看着有些模糊了黄昏那时还在海里漂着,听船家说大约还有五里左右。天也黑完了,我们的船抵了山脚。秋天的凉风在那空旷的海边上,习习地吹来,觉得有些寒冷。我的小腿,禁不住地颤动起来。我们所携的行李,除了重大的给力夫背去外,其余的零件都是分配携带。我穿了庾侯的外套,还背着一个暖水壶,慢慢地上了山。乒乓的一响,水壶跌碎了,大腿也跌痛了。将抵华亭寺,大雨下个不住。我们
10、找了宿处,自动地做了一点食品炒饵块。怪闹一阵,两个人一张床,我们就睡了。在睡前有两桩很有趣的事,就是厕所的阶级,和我与张崇明的戏弄。第二天早上,天气愈渐冷了。我取了 Mr.侯的一床花毯披着,持了一根手杖,我们一路上走着还放了几句洋屁,如此我的“洋花子”绰号从此发生了。张崇明随时都被我戏弄着,他们给他起名做“洋花小婆”。现在西山的三清阁、石房子还留着我们的遗迹,“洋花子偕其妻及其令公子游此”。这是我的回忆之二。附小旅行海源寺,又是戏弄崇明的一个好机会。活泼可爱的小学生们,他们一天嚷着“聂四哥”,随着我爬山,随着我在聚仙洞里呼口号。不到黄土坡天就黑了(因为我们在队伍后面耽搁着),有几个附小的女教员一路上不敢开腔。回忆之三。十一月一号我们邓、李和别几班的 20 人做了本校旅行黑龙潭的筹备员(黑龙潭酒醉后之快乐之一夜)。回忆之四。解读:在这篇日记里,聂耳记述了几次让他记忆深刻的愉快旅行,并解释了自己“洋花子”这一绰号的由来。其笔调轻快活泼,充满了生活趣味。